第10章(1 / 1)

她再说不下去,想着丈夫还有十几岁的儿子的兵役尚悬着,语气哽咽,“真是造孽……”

加上这几日她那老乡竟没一点动静了,大舅母联想着朝廷这征兵的事,忍不住后怕,“是不是牢里另有说法?会不会这些带罪的直接就流放去边关了?”

罗玉铃想出口否认,那日有人曾说兄长没事,不日便可回来。

可半晌她只闭紧了嘴,勉强笑了下安抚舅母宽心。

说到底,妾室即便是正经抬进去,也不过是妾,他日受制于人,谁又知道是什么光景,只能仰人鼻息。

两个舅舅没多久从后山回来,一家人对着那箱子里晃眼的东西沉默时,外头传来“咣”一声的推门声,表弟弹石一样从外面奔进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找人……找人打听到了……”表弟累趴在桌前,“这个征兵,是怎么一回事了……”

“前面那个庄头有个汪家人,他爹是个铁匠,这几日在京城里头成日忙,今日儿子娶媳妇才回来看一眼,人家说那个大官就是姓郁的,家里的大房,刚刚升了户部什么东西的,在皇上跟前卖脸,领命督查此事,因为军情紧急,从南边调兵来不及,人家省府的官员也推拒不让,京城驻地又不能随意拔兵,这才一狠心到这步。”

“这不就是姐那天去的府上吗?你有没有见到那人?”表弟转头,皱着眉头。

“还说没有功名在身上的,就算花钱赎兵,也要在额头上刺上花字,三年之内都不许遮挡,也不能应试科考。”

这无异于断了罗念元的路。

这法子说到底前朝也有旧例可寻,只因实在阴狠,当朝再没提过,有些读书人寒窗多少载,为了这等事也只能上战场,也许并不是当兵的料子,手脚无力,多半沦做丧命的枯骨。

兄长迟迟没有动静,罗玉铃总是心绪不宁。

不单有她,郁衡平正同几个门客,在一京郊院中同几个官员吃酒,为首的是刑部的人,父亲让他去查公府那事相关要员,此刻郁衡平才知道前些日子那个身段极好的罗氏,就是要紧证人的幼妹。

怪不得总觉着眉眼曾见过一般。

郁衡崇那个疯子,这些天咬的跟狼一样片刻不肯松口,几次想办法疏通关系把人捞出来都无果,再拖下去怕要坏事。

说实话他们更想让罗念元永远闭嘴,但是此案上达天听,实在无法,谁都不能保证此人能否闭紧嘴,总要找个万全法子。

郁衡平回府后进了父亲书房,两人说了一会话,他便出来朝着大奶奶院子去了。

“母亲只管把她弄进房中,名分倒是不要紧,只要人握在咱们手里。”

郁衡平对大奶奶委实算不上恭敬,原就不是亲生母亲,大奶奶看不上他的身份,长大了他也只淡淡的,他捏着手里的茶盏盖子,似笑非笑的,“父亲也是这说法,母亲的手段肯定是能办成的,进门后若是不乐意放给我,收到你们院子也行。”

这话是纯粹恶心大奶奶的,冷讽她这些年常日不见丈夫,只拢着钱物不放手。

那端坐着的妇人也不见恼意,用帕子顶顶鼻尖,“我自然有数,你先去罢。”

大奶奶现在已经摸不清丈夫和庶子素日是怎么想的,时间长下来,也想明白这父子俩才是血脉连着筋的一家子,自己不若个账房先生。

可账房先生又如何,日后他一样要给自己磕头请安。

只眼下那个女孩子的事,大奶奶回想那日自己叫去的嬷嬷最后没把人领回来,只回禀说那罗氏进门看见血淋淋的手臂时,脸都白了,是这批人里很胆小的一个。

那就不难做,大奶奶凝神看着自己腕上水头极好的翠,半晌唤人进来,问前日是谁去的罗氏家中送妾礼,请过来她要问话。

0019 第19章 缩头

第二日晌午,罗玉铃在院中,膝盖上放着笊篱,里面是晒干的一些谷食,因上个年岁没舍得吃完,有些尘坏的要挑出来。

她正凝神拣着,院里进来个同村的阿嬷,说自己一亲戚家女儿出嫁,想请她过去帮半日忙,因娶亲的那家是有皇商门路的,来的人不乏贵客,再三嘱咐一概礼数不能缩减,单出门时送女客便要十二位。

罗玉铃寻思权当是讨个喜气,也不肯收阿嬷送来的东西,只应下那日前早早的就过去。

直到当天进了那办喜事的村子,她看着延出两条乡道的红灯笼,才发觉这家实在比自己想的还强很多。

果不其然,她刚进门,便瞧着有不少衣饰体面的婆子丫头穿梭其中,捧着十几个喜盘站在院子里。

很快过来了人,引着罗玉铃进了新娘闺房中,里面新娘子跪在床前,六个喜嬷嬷正拿着训诫录宣读,边上有人捧着青羊、乌鸡、青牛铜像辟邪,器具精美,边余站着观礼的乡人们都惊叹不已。

她在旁边帮着做礼,成事后看热闹的一哄闹渐渐散开,突有人拽了下她,罗玉铃回身,对上个笑脸。

是那日来家中的郁府婆子,她一身枣红喜裙,颈间还带着个小指肚粗的金项圈,诧喜道,“竟如此巧!”

罗玉铃冲着她福身,“嬷嬷大喜。”

那婆子避开身子不受她这礼,而后拉着她的手把人往边上带了带,“姑娘唤我声厨头家的便是,我男人是管院子里厨房事务的,府中人都这么叫,”她上下打量一遭罗玉铃,咋舌,“姑娘也该稍微扮些丑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还有不少兵头贩窜要进来吃酒,委实不是个干净地方……”

话说到一半,婆子眯眼看向不远处又有捧着喜盆进来的一行人,语气幽幽,“再加上也不真是什么喜事,个人的造化而已,新娘子家中自然是大喜,来客也道一声恭喜,最后落在那女孩身上,却再不一定。”

原来这家子商户,早年间买卖海货搭上了一府官员,这府上两个老爷都是喜欢奇珍异宝的,因着官位清水些,没有银钱去买那些玩意儿,其中一个就帮他上报了朝廷入了籍,以后便是正经皇商孝敬天子。

而等这商户渐渐做大些,便自己租了船出海,来往些蛮夷倭寇,竟没学些好,反沾上了些禽兽不如的喜好。

最开始不过是商户跟着自己儿子在外面包个娼妓之类的,手段极残忍,时间一长愈发暴戾,总是折腾的女人晕死过去,每每需砸上很大一批银子才安抚了事,这商户便带着自己儿子回京,没多久娶了一房媳妇。

这媳妇哪守得住这父子俩的折磨玩乐,娘家又无权无势,她实在命苦,名声也不想要了偷着跑出去想一纸诉状上告官府,谁知被这父子俩发现,拉回家中把人杀了。

没几日这两人要出海,临走前船意外被筏子撞坏一处浸了很些水,那媳妇的头就被冲出来了,这商户手下做事的都能看出这尸体是谁,传大了衙门就来查案,然说到底这天下几乎没有银子撬不开的劫数,到最后也不知走了什么门路,也就不了了之。

商户家里为了遮掩口舌,此番重金费礼,来求娶了这家子女孩,她的姨姥姥是早先公主府中的管事的,受人称赞,带出来的女儿也素被认是好的。

新娘子自然不愿意,可这家子早年还有些家产时败坏银钱,欠着外头太多,已经被逼到卖儿卖女了,如今只需嫁出去一个就一劳永逸,贱人就直呼开了运。

罗玉铃听着那厨头家的轻描淡写几句话后,再转头环视四周,竟觉着这院中诸人一个个全似青面獠牙,大约谁都知道这新娘子会不得善终,但每一位面上都是喜气洋洋。

“您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呢?”罗玉铃近日被吓得实在太多,现已忍的住些,只低头看着石砖,“这种事总归还是少的,我们庄户人也只求个安稳。”

“不争先算的上是一等一的好脾性了,可这实在不值得称赞,也并非我恐吓,”婆子略抬眼,看见院子外头又拥进来一更阔气尊贵的马车,“姑娘心中应该有数,你家中还有在仕途的兄弟,终是无法缩着头过日子,又或者再细想些,隔墙有虎,真能缩着头过下去吗?”

那马车下来的人已经抬步进院门了,远远的容色清秀的妇人身边拥着十几个媳妇丫头,后面跟着一串捧着礼的,自有主人家的前来拜谢。

婆子低声留下句,“姑娘且不急着去外头席面上,略等等罢,”然后就朝那人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