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苏恒又是怔住,那种不祥预感愈来愈浓。

可纵使苏恒再神思恍惚,封赏大典依旧如期召开,苏恒那日清晨坐于一面整理仪容用的铜镜之前,自己勉强穿好了繁复的衣衫,腰间玉带却如何也扣不上,急得都出了一身冷汗。宋蔺坐于桌前饮茶,冷眼看着苏恒,看了半晌才不耐地起身,替苏恒扣好玉带,斥道:“这么些年一点长进也没有,本事都长到心眼上去了,连个衣服都穿不好!你就半刻也离不了人吗?”

苏恒懒得与他争辩,神色淡淡,也不道谢,幸好宋蔺也不稀罕他的道谢。

宋蔺重新坐回去,饮了一杯冷茶,又看着苏恒束发,苏恒自然笨手笨脚,但好歹没用宋蔺帮忙,自己戴上了白玉珠冠。只见镜中人影纤细,不知何时,竟是连下巴都消瘦了一圈,衬得一双漆黑眼珠更加艳丽勾人,凄艳如鬼。苏恒心里烦躁难言,恨极自己这副阴柔多于阳刚的样貌,一时难以控制情绪,狠狠掷开手中的玉梳,把铜镜砸得裂开几道可怖痕迹。

宋蔺重重放下茶盏,冷道:“你在对我发脾气?苏恒,我可是又给你脸面了?你再扔一个试试。”

苏恒又抓起桌上一个檀木梳,狠狠掷开,直掷到宋蔺脚下。

宋蔺立时起身,绕到苏恒面前,紧紧捏住他下巴,迫他抬头,眼神冰冷地注视他:“你有脸发脾气?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一切不都尽如你所愿了吗?你名扬天下,你还会拜入清越宗凭你这种本事,能拜入清越宗难道不是走了大运?你哪里又不开心了?”

不及苏恒答话,宋蔺又话音一转:“还是宫墨言死了,没有人满足你,你就欲求不满起来。现在你是寂寞难耐,在和我撒娇吗?那么想男人操你?那你直说便是,我身为你的夫君,岂会不好好疼爱你!”

苏恒狠狠打开他的手,一时间又是羞耻又是气愤:“你胡说什么!”

“我说得哪句不对?你难道不是天生淫贱放荡,和诸多男人纠缠不清?你看你现在的模样,你在生气?你连生气都如此惑人,究竟是想与我理论还是想勾引我?你再哭闹撒娇,我让你今天连门都出不了,我们在床上好好理论!正好我也让你知道,究竟是我操得你爽还是那些野男人操得你爽!说不定你体验一番,我把你伺候得舒服了,你就恨不得与我早早成婚,日夜荒淫,痴缠着我连床都不肯下!哪里还有苏盛、宫墨言的事!”

宋蔺今日简直不像他,即使他平日说话再难听,也不会无理至此。苏恒见他眼神冰冷暴虐,浑身气息更是残酷冷冽,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洪水泄闸,一发不可收拾,却不知宋蔺这个疯子会做出些什么事来。他不由心里一紧,闻听宋蔺的话语,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可他又觉得实在荒谬。

只是此时宋蔺直直盯着他,他不由把心里的念头脱口而出,想要激一激他:“宋蔺,你此番言论实在可笑,难不成……难不成你在吃醋?”

宋蔺未曾犹疑半刻,冷冷道:“吃醋?你自甘下贱,承欢于别人身下,丢尽了我的脸,我不与你计较已是网开一面,难不成还要像宫墨言那样可笑,为了你和别的男人大打出手?岂不可笑至极!你难道还以为我对你留情?你以为我喜欢你?你又在自作多情些什么!我再问你一遍,今日你到底是想不想出这个门了!”

苏恒被他一番话说得羞耻万分,又觉自己自作多情,实在丢脸,方才自己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还说宋蔺是吃醋,他又不是不知道宋蔺的心上人是谁!苏恒一时间恼羞成怒,眼中恨意凝聚,满带寒意开口讽道:“既然你对我无意,不如此时此地就给我一封和离书,也省得这样白白耗着我!你当我就想嫁进你宋家吗?即使我苏家现在式微,远不及你宋家势盛,可也没有不济到一定要攀附你宋家才能活的地步!不如我们一刀两断,你以后都不必再过问我的事情!”

宋蔺一掌拍于桌案上,沉重的红木桌立时裂开一道大缝,桌上的茶盏也碎成许多碎片。苏恒对宋蔺的惧意恨意,甚至莫名其妙的依赖,都是自小养成的习惯,此时见宋蔺大怒,儿时记忆和情感瞬间涌上心头,气势立时就弱了三分。想他苏恒何时这般丢人过?这世上……这世上也不过是他宋蔺……

“你想和我解除婚约?”宋蔺收回拍于案上的手,苏恒这才看到宋蔺的手被破碎的瓷片割伤,流出许多血来。宋蔺却恍若未见,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一味质问苏恒:“你和我解除婚约之后呢?像你这样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贱货难道还有别人要?你让我不要耗着你,却不知我若不耗着你,你又打算嫁给谁?沈翳吗?你若嫁给他,倒也很不错,一个淫荡,一个风流,还真是十分相配!”

苏恒知道沈翳早与皇族公主定下婚约,自然不会娶他,可难道他苏恒就一定要嫁给别人,依附他人而活吗?嫁给宋蔺自然是苏家兴起的一个捷径,可苏恒自认凭一己之力,也能让满门荣光!且说,他之前曾以嫁给沈翳来激宋蔺,却不知宋蔺竟然记到现在。苏恒抿唇思考片刻,道:“反正不会嫁给你。”

宋蔺闻言竟不管不顾地欺身上前,把苏恒按在他身后的床榻上,手指与他交缠厮磨,继而俯首狠狠吻上苏恒的双唇,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啃咬,带着凛冽的冰雪气息,正是宋蔺身上熟悉的味道。苏恒尚不及反应,跌倒在床榻之间,又被宋蔺这个疯子给困住,漆黑发丝尽数披散在床榻上,冰肌玉骨,端得是姿容绝艳。宋蔺与苏恒唇瓣紧贴,舌尖相抵,唾液相融,一时间淫糜至极。

苏恒愤愤推开宋蔺:“你做什么!大典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这个疯子……”

宋蔺低头看他:“我问过你两次,你究竟想不想出这个门了,你俱是不答,又故意激怒我,不就是想看我失控模样,不就是想我这样对你?”一边说,一边以手抚上苏恒腰间,苏恒腰肢颤抖,他就又向下揉捏着他的臀瓣,动作淫亵,偏偏他面上又无比正经,一副冷清模样。

衣冠禽兽!都是衣冠禽兽!

苏恒奋力挣扎,从床上爬下来,宋蔺却又搂着他的腰把他拽回去,拍了一下他的臀部,虽然力气不大,但那情色羞辱意味太重。苏恒脸上烧红,他都觉得自己的样子太可耻,怎么偏偏就是对上宋蔺调戏淫弄他,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再有,宋蔺之前明明不是这样,两人相交数年,他很少和他有肢体接触,怎么如今宋蔺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口出秽言,数次指责他淫浪,又这样淫亵他。

苏恒简直恼羞成怒到极点:“宋蔺!你是不是找死!你以为我对你就没有办法了吗?”

宋蔺再次俯首吮吻苏恒白皙的后颈,又隔着衣衫抚弄苏恒胸膛,简直将苏恒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继而才沉声道:“宫墨言和苏盛都死了。你还想勾引谁替你教训我?沈翳吗?你倒是现在让他来啊。”

苏恒气得浑身都在抖,更是不住咳嗽,他的风寒一直没有好全。

宋蔺却不知为何,忽然放过了他,起身从榻上下来,率先推开门出去。苏恒咳嗽了一会儿,勉强起身整理好凌乱衣衫,又戴好微斜的白玉冠,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至面上的绯红颜色褪去,才推门而出。却见宋蔺正站在院内,白衣清寒,侧脸冷淡,见苏恒出来,竟意味不明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苏恒心里一悸:“你什么意思?”

宋蔺却不再答他,提步而出。

苏恒紧跟在他身后,却不知今日一行,竟从此踏入无边炼狱。

……

封赏大典。

台子早已在几日前就搭好,数位德高望重的大能俱列座上,敛容肃穆,隔着再远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充沛灵力和高深气势,想必便是清越宗的长老们了。看这阵势,清越宗果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宗,能入此宗的内门弟子,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都是能羽化成仙的得道者。

却不知为何今日学院长老并未列席,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苏恒在台下看着他们,心里暗波汹涌,自苏盛离开后,他头一回感觉到了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头一回知道久违的欢喜滋味。

从此以后,他也会成为清越宗的弟子,这本是宋蔺、宫墨言这样的人才能得到的机缘,可如今接受封赏,被世人仰望歌颂的是他,这都是他心狠手辣利用宫墨言的结果。诚如苏恒自己所言,他从未后悔过,到如今,他仍然心硬如铁。争权夺势的路上满是刀光剑影、尸骨满地,朝露蝼蚁又怎能入他的眼?宫墨言不过是他的垫脚石,等他最后到达权势顶峰的那一天,他甚至不会再记得宫墨言的名字。

苏恒缓缓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面上带着温雅微笑,在林麓学院众位弟子或崇拜、或艳羡的目光下提步上台,拜见诸位长老。

暮云长老也就是他未来的师父,坐于主位,须发银白,面容慈祥,很和善地对他笑道:“你就是苏恒?快些起身吧,不必多礼。”

几位长老打量着苏恒,目光里都是欣赏赞叹,片刻后,其中一个道:“兰芝玉树,光风霁月,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心性品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暮云,你这次可招了个好徒弟。”

暮云长老朗声大笑:“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想那妖是如何狡猾残暴,又是何等灵力高强,我此生只在少年时随师兄去见过一次伏妖场景,当时师兄千辛万苦求来凌木草,无奈不得契机对妖施用,不仅在场之人皆被重伤,还让那妖侥幸逃脱。后来是几位长老联手才将那妖斩杀。苏恒年纪轻轻,竟慧眼过人,识出妖孽的真面目,不然若让他混入清越宗,岂不是人间一大灾祸?”

宫墨言那厮岂有如此野心,他不过想像个普通人一样修道,甚至还想娶妻生子,一生平淡。不得不说,世人对妖,因为太过畏惧,总是妄加揣测。

苏恒在心底不屑,却是颔首低眉,恭顺道:“长老过誉。”

另一位长老道:“何必谦虚。清越宗向来惜才,你既立此大功,使世人免于大祸,于情于理,我们该对你多加封赏。朝堂如何我们不论,那都是俗世名利,不过我们倒可以提供你修炼宝地,更有无数典籍,师长教导。如今,暮云长老愿收你为内门弟子,你可愿意随他修行?”

苏恒跪俯于地:“自然愿意。多谢诸位长老赐此机缘。”

暮云长老微笑,刚想将苏恒扶起,就听得一人高喊:“且慢!”

众人皆是一怔。

苏恒心脏猛地一沉,无论来者是何人,在此等关键时刻喊停,绝对是不怀好意。而且,他听得这个声音很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何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宋蔺身后走出一名中年男子,直直盯着台上,神色肃穆,一双眼睛却射出精光,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人物,苏恒端详了半刻,才认出这是宋蔺族中的一名叔父,他不过见过一两面,实在记忆不深刻。

宋蔺的叔父怎会来到这里?苏恒很快想起,前几日长老将宋蔺与苏祁一事揭过时,确实说过宋家会来人处理此事,那件事宋蔺自然不会甘愿吃亏,肯定早就和这位不知哪里来的叔父下好套,就等着他苏恒来钻了。

该死!真是该死!什么时候对他发难不好,偏偏在这等关键时刻,苏恒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焦躁起来。

暮云长老被打断收徒,却也不见恼怒,依旧和蔼笑着:“阁下何故喊停?”

叔父微微冷笑,拱手行礼道:“拜见暮云长老。晚辈逾越,原本万不该搅扰贵宗收徒,只是,比起这些礼数,实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我不能眼见心术不正之人拜入贵宗,不然岂不是养虎为患,迟早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