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做,却不敢说吗?苏恒,我最恨你这幅样子,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你要是敢承认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倒还敬佩你几分。整天以虚假面目示人,做戏不累吗?你看中了宫墨言身上的什么好处?你敢不敢在他面前说?”
苏恒表情很平静,似乎真的问心无愧,依然道:“我把小师弟当成亲弟弟,对一个人好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宫墨言只用一种复杂又晦涩的目光看着苏恒。
好像有千言万语,无从说出口。
忽然有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苏恒一惊,抬头看去,原来是今天下午苏祁刺宋蔺的那一剑,伤口在刚才把宫墨言从他身上拉下来的时候就裂开了,肩膀上渗出血来,又滴到地上。宋蔺也看见了,用手捂住了伤口,目光深刻地看了苏恒一眼:“你们一个愿意骗,一个愿意被骗,那也没什么好说。你刚才说得对,你跟我有什么关系?自己好自为之。下次就是你在我面前被人强上了,我也不会再管。”
说完就离开,坐在案几前的藤椅上,脱掉自己的外衫,又褪下内衫到腰间,露出包在肩膀上的被血渗透的纱布,自己拆下,又换了新的纱布。苏恒看见宋蔺裸露的胸膛,肤色白皙,却不像他一样瘦弱,腰肢精瘦,看起来莫名色气。
苏恒有些脸热,连忙别开了目光。
宫墨言坐到了苏恒的床边,苏恒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病”中,掩饰地轻咳了几声,垂下眼睑。宫墨言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扶着苏恒躺下,低声道:“哥哥,刚才我是……”
苏恒抬了抬手,示意宫墨言不必解释。他还没忘记要收拾一通宫墨言的事情,态度便很有些冷淡:“我看你也没把我当成你哥哥。今日是怎么回事?先是苏祁,又是苏盛,他们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对他们发什么脾气?竟然还情绪失控,差点……”
因为宋蔺还在房间里,谨慎起见,他便没有把话说完。
宫墨言自然又是哄他:“我真的知错了,哥哥。”
苏恒是打定主意要晾他两天,再给他找点麻烦,让他吃点苦头。他铁石心肠,当然不会因为宫墨言的道歉就改变主意,此时心里厌烦,只想打发他走。苏盛去了也有一段时间,他即使知道自己只是支开他,也会尽职尽责地离开,给苏恒足够的时间。苏恒爱极了苏盛的纵容和顺从,那总让他有一种被宠着的感觉。
“我真的想休息。你先走吧。”苏恒说。
宫墨言见苏恒确实神色疲惫,满腔的话都憋在了心里,再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我明天再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房间。
宋蔺包扎好了伤口,把衣服穿好。不知道为什么,苏恒忽然看了看宋蔺,宋蔺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抬头跟他对视。这次他没说那些难听话,只是沉默着望着苏恒的眼睛,光线黯淡,他的视线有种深情的错觉,苏恒心尖蓦地一颤,慌乱转过身背对宋蔺。苏恒明白,那种深情,不过是光影间的错觉。
宋蔺的深情无悔,从来不是为他。
……
苏盛很快回来,手里真的拿了一本卷宗。苏祁几乎就跟在苏盛后面进了门,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药。
宋蔺看见苏祁,多看了两眼。
苏祁却没有注意到宋蔺,他一路走来,即使有意加快了脚步,药还是有些凉了。他全部心思放在了那碗药上,稳稳端着药,坐在苏恒的床边,用一只手扶起苏恒,莫名的,语气柔和得像是在哄小孩子:“兄长,快把药喝了。”
苏恒本来就是装病,而且他最恨喝药,就有些抗拒地闭上眼睛:“我不喝了,我想休息。”
苏祁无奈道:“喝了药就休息,好不好?”
苏祁满腔柔情,只觉得病中的兄长像是变成了需要他哄着照顾着的小孩子,即使是耍些小脾气也可爱得要命。这种感觉很新奇,倒像是往日里他和苏恒的角色颠倒过来了。
苏恒不知为何,心情烦躁得几乎控制不住,尤其是面对着苏祁的时候。他伸手打开苏祁揽住他腰间的手,动作太大,不小心打翻了那碗药:“说了不喝!”
苏祁一愣,瓷碗在地砖上打碎,药洒了一地,连苏祁的衣衫上都是苦涩的药汁。苏恒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掩饰自己恶劣的脾气,虽然他不是故意打翻药的,可在旁人看来可不是这样。苏恒微微启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来补救,苏祁就道:“没事,我没拿稳。兄长,药没有溅到你身上吧?”
苏恒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所有想为自己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苏祁开始收拾瓷片,见苏恒一直看着他,就笑了笑:“要是割伤兄长的脚就不好了。”他又低头,弯下腰来一寸寸地看过去,一一捡起。
药味苦涩难言,弥漫在房间里。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苏祁也注意到宋蔺在房间,为了避嫌,就一眼都没有往那边看。苏恒原以为自己打翻了苏祁亲手熬的药,宋蔺肯定是要为他出头,但宋蔺不知为何,只是看着苏祁,不知在想什么。
苏盛又扶着苏恒躺下,给他把被子盖好,淡淡道:“躺回去,外面冷。”
苏祁直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毫无芥蒂地对苏恒说:“太晚了,兄长你先歇着。我再去熬一碗药来,等熬好了再把你叫起来。今天必须要喝药的,不然明天你的病情会更严重。”
……
这不过是苏恒计策的第一步。
装病,然后就有理由让苏祁每个晚上都来给他送药,接下来的第二步却是针对宋蔺的。不过由于宫墨言这次出其不意的异变,苏恒不得不多花了两分心思在他身上,心里一边忿忿不平,想要收拾他,一边又觉得要安抚他的情绪,免得他在楚星漠和沈翳到来之前就被别人揭穿了是妖。
宫墨言倒是亲来道了几回歉,苏恒都是不冷不热,温和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疏离,搅得宫墨言几天都心神不宁。
至于宋蔺,他似乎看出了苏恒是装病,但他只是隐晦地和苏祁说了一句,苏祁自然不理他。宋蔺也懒得理会苏恒,几天下来,任凭学院里人来人往地探苏恒的病,他只作不闻,竟和苏恒没有说过半个字。
这天,苏恒被学院长老召见,即使是卧病在床,苏恒也不敢怠慢。这位长老是清越宗的老前辈,一手创立林麓学院,关于他的事迹楚州之人家喻户晓,平时他一心问道,一闭关便是数十年,这次已经闭关近百年,出关后开始过问学院大小事宜。苏恒曾去拜见,却连老前辈的头发丝都没有见到一根。
此时苏恒坐在藤椅上,苏盛为他束上青玉冠。
墨发如瀑,衬上青玉温润的颜色,平添几分绮色。
苏盛吻了吻他的发丝,声音低沉:“苏恒,我是否说过,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原本我从不被色相所迷惑,三年前见你第一眼,我却看得入了迷,像是喝醉了酒,连剑都不能拿稳。”
苏恒最喜欢听他说这些甜言蜜语,苏盛这样一个少言寡语、又似乎冷血无情到极点的人,说起这种话来,竟然难得的有天分。苏恒每次听到,心脏就会鼓噪地跳起来,欢快得似乎要蹦出胸膛。
太过惊喜,是以,他忽略了苏盛话里很大的一个漏洞。
苏盛是两年前来到的苏家,却说是三年前第一次见他。如果苏恒肯深究,和苏盛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他还能发现更多的疑点。只是他太信任苏盛,连一点猜疑都不舍得用在他身上。
他心肠冷硬,长到如今的岁数,没有喜欢过人,没有信任过人,没有善待过人,一旦接纳一个人,却又是这样毫无保留,无条件地、倾其所有地信任,恨不得把一颗心都剖出来递到那个人面前。但谁能预见到会痴心错付?如果苏恒能对苏盛有些许防备,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许多事。
所以后来种种撕心裂肺、天翻地覆,都是苏恒咎由自取。
可此刻两人仍然不问世事地甜蜜着。
苏盛一边为苏恒束发,一边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
苏恒的耳根被苏盛温热的呼吸熏染,变得通红,苏恒瞪了他一眼,像在撒娇一样。虽然心里恨不得他天天这样哄着他,嘴上却仍是似真似假地埋怨着:“之前怎么没发现你会说这种油腔滑调的话?你还这样哄过谁?嗯?看你表面正经,心里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坏事。”
苏盛伸出舌尖舔了舔苏恒的耳垂,苏恒身体微微一颤,他就忍受不住地把那洁白如玉的耳垂含进嘴里。苏恒软软地把手搭在身后苏盛的胳膊上,攥住他的衣袖,也不知道是想推开他还是想要让他再靠近一些。苏盛微微压着嗓音问他:“你还会介意,我对别的人比对你还好吗?”
苏恒清醒了一些:“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