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1 / 1)

俞执见苏恒态度认真,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敢再插科打诨了,半晌才委婉道:“那我说说我个人的看法啊,当然,我这个人见识短浅,看待事物也比较片面,你就那么一听,千万别当真……你和楚星漠吧,脾性可能不是那么合得来,结为道侣的话,可能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多磨合……”

岂止是不那么合得来,他们两个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温厚一个刻薄,一个善良一个薄情,天知道他们怎么会喜欢上对方的。

苏恒冷笑了一声:“我和楚星漠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盼着我们好?”

俞执忙哄他:“没人不盼着你们好,你看前面,那么多宾客,那么多桌宴席,所有人都是来祝贺你们的。脾性不合只是个小问题,楚星漠性格好,又那么喜欢你,他肯定会包容你的,你想跟他吵架还吵不起来呢。好了好了,别想这些了,楚星漠在前面等你拜堂呢,你快去吧。”

苏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往前再走一段路,就看到了同样穿着婚服的楚星漠,他平常素净惯了,突然穿这么鲜艳的颜色,居然也很好看。

他不知在听谁说话,微微侧着头,表情认真温柔,很耐心的样子。苏恒看着他,心里的怒气、委屈、焦躁都被抚平了,他没喊他,悄悄走到他身后,等楚星漠和旁人寒暄完,他才握住他的手:“累不累?你一直忙到现在吗?”

“不累。”楚星漠把苏恒搂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仔细打量他的脸,眼底有惊艳的神色,见四周没人注意他们,就低头含了含苏恒的唇,分开的时候,他的唇上也沾了些口脂,苏恒要给他擦掉,他却拒绝了:“没事,别人看到也没关系,我们名正言顺。”

是啊,名正言顺,从今天起,苏恒除了是苏恒,还是楚星漠的道侣,楚星漠也一样。他们亲密也是应该的,别人看到也只会会心一笑,而不是议论纷纷。

苏恒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正要说些什么,却有人过来问:“都到了对吗?那开始拜堂吧,宾客已经都入席了。楚公子,苏公子,这边走。”

楚星漠扣紧了苏恒的手,在别人的引领和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和他走进了房间,高堂上坐着长老和楚家的人,苏恒手心泅着汗,脑袋一阵阵发晕,只觉得像在做梦一样,他以为是自己太紧张了,但渐渐的,他开始听不到声音了,耳畔都是嗡鸣声。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他失去意识变成魔物的先兆,可刚才已经犯过一次了,为什么现在又犯,还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他的指甲扣进了楚星漠的手心里,楚星漠还以为他是紧张,安抚地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但苏恒的手指越来越僵硬,楚星漠低声询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然先叫停,你休息一会儿。”

苏恒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从唇形隐约辨认出来,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拉着楚星漠跪下进香。

起来的时候,他浑身都在抖,悄悄用指甲把手臂掐得青紫一片,才能在疼痛中勉强保持清醒。至少要坚持到拜完堂吧,苏恒这样想着,他额上的细汗汇成了一滴晶莹的汗珠,坠在了地上,楚星漠担忧地看了他几眼,苏恒咬着唇,狠狠在小臂上拧了一把,疼得他眼角都湿润了起来,但也清醒了许多。

他挺直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旁人也确实都没发现他的异样,只有坐在角落拎着酒壶的沈翳突然站了起来。

“一拜天地。”

终于开始拜堂了,楚星漠和苏恒跪下,苏恒手指痉挛地撑在地上,十指苍白瘦削,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但他大概想和楚星漠成亲的执念太深,居然还是坚持了一段时间。

“二拜高堂。”

苏恒眼前开始模糊,但他依旧能辨认出长老们的神色,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是……怜悯吗?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苏恒觉得一定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夫妻对拜。”

等到最后礼成,苏恒背上的冷汗已经把里衣都泅湿了,楚星漠在众人的起哄声里把苏恒抱了起来,他看着苏恒,眼神那么专注温柔。苏恒沉醉其中,又很快清醒过来,他也许下一刻就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物,如果伤害到楚星漠怎么办?就算伤不到他,楚星漠看到他那么丑的样子,肯定会讨厌他的,绝对不能让他看到。

但苏恒心里再不想,精神都因为礼成而松懈下来,接下来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

苏恒最开始表现出来不对劲的时候,沈翳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把手里的酒壶扔下,拨开众人,站到了最前面,见苏恒额上都是汗,他心里就是一沉。但他之前一直不在,知道的着实有限,一时也不清楚苏恒是犯了什么病。

直到礼成,楚星漠要抱着苏恒回新房的时候,原本走得好好的,却突然不动了,众人正觉得奇怪,就看见一支玉簪穿透了楚星漠的肩膀,血淋淋地刺出来。

楚星漠手上使不出力气了,他怕摔到怀里的苏恒,忙跪到地上,苏恒从他怀里挣出来,众人这才明白发簪从何而来正是苏恒束发之用,此时发簪被取下,苏恒的发丝也披散下来,他垂着头,漆黑的发遮住了他的脸侧,只露出线条柔润的鼻梁。

楚星漠捂住自己的伤口,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淌,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疼,只是震惊苏恒会伤他:“阿恒,你……”

苏恒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握住他肩膀上的玉簪,猛地往外一拔,鲜血喷涌而出,楚星漠闷哼一声,脸色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

苏恒眼神空洞地看了他一眼,没再理会,而是转身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弟子面前,从他腰间抽出佩剑,沈翳忙呵斥那名弟子避开,却已经晚了,苏恒出剑太快,他话音未落,弟子的颈上已经出现了一条血线,睁大眼睛倒下的时候,血线才裂开,鲜血一直溅到了房梁上。

大堂立刻骚乱起来,惊叫声一片,本来清越宗的弟子不至于如此没出息,但杀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杀的弟子伤口立刻变成了黑色,苏恒身上也笼着一层浓烈肃杀的黑气,何等纯粹炽烈的魔息,这种程度,岂是简单修炼几个禁术就能做到的?

又是虞渊在捣鬼!天知道他对苏恒做了什么!

沈翳恨得咬牙切齿,立刻拔剑上前,想制止苏恒,但长老们快他一步,已经结阵把苏恒困在了里面,苏恒懵懂地想破阵法,却被罡风灼伤,肌肤上撩起了一串小水泡,疼得只敢缩在角落里。众人以为危机解除,纷纷凑上前来,可某处忽然射来了一把飞刀,刀钉在阵眼处,长老们结的阵瞬间崩溃,苏恒也从阵法里被解救了出来。

“我今天来的时候,没说你们可以伤我的人,”

虞渊从阴影处踏出来,他面色平静,长老们却动了怒:“我们也没答应把人给你。清越宗的事务,何曾轮得到魔族插手了?你非要和我们作对不可?”

虞渊没理会长老的话,而是看向苏恒,苏恒入魔之后杀戮欲愈发难以克制,刚从阵法里出来,就挥剑刺向别的弟子,沈翳想上前拦他,因为处处手下留情,反倒被伤了好几处,只好退后几步,暂避锋芒。

岚羽忽然出现在虞渊身后:“尊主,我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虞渊淡淡吩咐:“拖住那几个长老,别让他们分出心思找苏恒的麻烦。”

在岚羽和长老们缠斗的过程中,虞渊还特意看了眼楚星漠,楚星漠被几名弟子扶起,见苏恒杀人,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但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取来佩剑,用没受伤的那边臂膀,缓慢地拔剑出鞘,然后在苏恒朝他走来的时候,护住了身后的人。

受了那么重的伤,楚星漠已经自身难保,居然还逞英雄去保护别人?

虞渊忽然有些明白了苏恒为什么对楚星漠情有独钟,因为楚星漠有他们身上都没有的东西。苏恒在黑暗里待久了,表面上冷心冷情,拒绝所有人的靠近,但在他的心底,也渴望有光能救赎他。这就是楚星漠对他的意义。

楚星漠和苏恒剑刃相接的时候,直直看进他的眼睛,见他眼神空洞,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苏恒自然听不懂他说话,楚星漠也看出他不对劲:“你还是苏恒吗?你身上的魔息,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普通地修炼禁术,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纯厚的魔息,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什么都不跟我说,你真的当我是你的道侣吗?”

“他入魔了,你跟他说话也没用!”沈翳赶过来,一剑把苏恒逼退了几步:“现在的情形你还看不明白吗?都是虞渊搞的鬼,他想毁了苏恒而已,上一次苏恒身败名裂,不也是他暗中推动的吗?”

楚星漠失魂落魄,看着执剑站在不远处的苏恒、还有满地的尸体发怔,他忽然有些绝望起来,之前他觉得他可以替苏恒担下月临的死,但那么多条人命,他还怎么去担?他只有一条命,但这种罪过,当真是百死莫赎,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俞执解下腰带,帮楚星漠把流血不止的伤口扎上,他脸色也很不好,但还知道安慰楚星漠:“别多想了,楚星漠,现在还不是你痛苦的时候。先把苏恒制住,早制住他一刻,他就少杀一个人……你这样想,现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物,根本不是苏恒苏恒哪里就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了,他犯下的这些罪过,自然也不该苏恒来担……你想想宋蔺的事,他杀了那么多人,但你拿他的病说事,不照样保住了他?事情没那么糟,你不要急着作茧自缚,还有一线挽回的余地,稳住,这种时候,你一定要稳住。”

楚星漠心想,这和宋蔺的事情还不一样,宋蔺虽然也杀了很多人,但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所以情有可原,可以从轻发落;可苏恒呢,苏恒是自己修炼的禁术,才会被钻了空子,他自身就有错。

楚星漠真恨自己这种时候也能算得这么分明,他第一次觉得坚守原则,也是件伤人伤己的事情。

苏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怔怔地坐起来,看见旁边坐着虞渊,几步远的地方是一处山泉这是清越宗的后山,苏恒在这里也住了些日子,对这里的风景已经很熟悉了。可他不是正和楚星漠成亲吗,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以为是虞渊故意想破坏他和楚星漠的婚典,才把他掳到这里,刚想发火,却又记起婚典前发生的事,自认对虞渊有些亏欠,于是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浇了一盆雪水,瞬间偃旗息鼓,凉了个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