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使尽了浑身的力气，虞渊却越来越沉，苏恒怎么也拉不动他，急得后背上都发了一层薄汗，他更不敢松手了，就跪在那里，固执地抓着虞渊的腕。

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些声响，苏恒回头。

仅仅是几步之外的地方，有一间着火的木屋，透过窗，看见一个面容温雅的男子躺在里面熟睡着，火都烧到床边了，他却浑然不觉，苏恒大声叫他：“楚星漠！楚星漠！你快醒一醒！火！着火了！”可楚星漠还是睡着，任凭再大的声音都吵不醒他，眼看着红莲般的业火就要把他吞没了，苏恒大脑一片空白。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把虞渊拉上来，这样就能赶紧去救楚星漠了，可还是不能，他怎么都拉不动，命运悄然给他施加了压力，迫使他做出选择要么抓紧虞渊，眼睁睁看着楚星漠死；要么放弃虞渊，去救楚星漠。

虞渊握着他的手加重了力道，提醒一般唤了他的名字：“苏恒。”

苏恒没理他，拼命回头去看，楚星漠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火吞没了，但现在去救他，应该还能活。

他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出来，他还是没办法就这样看着楚星漠死在他面前。

“对不起。”

他松开了一直攥得很紧的，抓着虞渊的手。

火光把半边天空都映得彤红，苏恒刚要闯进去救楚星漠，眼前却陡然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他还是躺在昏迷前的床上，而虞渊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他这才知道，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可那个梦却如此真实，到现在他还沉浸在虞渊在他面前坠崖的痛苦中，摸了摸脸，果然是满脸的泪。

此刻虞渊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连和虞渊保持距离都忘了，主动从后面抱住他，喃喃道：“你没死。”

虞渊的身体却僵硬得像一根木头，半晌才有动作，把苏恒环着他的手掰开了，这是虞渊第一次拒绝他，苏恒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虞渊，脸上泪痕未干。虞渊回过头，苏恒看见他的眼睛静寂如死灰，他知道为何，下意识觉得有些亏欠，低下头不敢再看，虞渊却捏住他的下巴，迫他仰起头：“我说过，一个试验而已，你乖乖的，不要惹我生气，但是你根本没听进去。一直以来，我都太宠你了，所以你才敢这样。是我的错，我早该明白的。”

苏恒不知道怎么回答，即使再牙尖嘴利，这时候也说不出半句狡辩的话。即使是个梦，也是他放弃了虞渊，他心有不忍。

虞渊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苏恒说话，哪怕是句哄他的谎话，他也愿意听，可苏恒已经懒得骗他了。

他站起身要走，苏恒居然攥住了他的衣袖，眼睛却没有看他：“你去哪？”

“和你成亲的不是我，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虞渊冷淡地掰开了他的手，苏恒在他身后低声道：“在梦里，我不是故意不救你，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楚星漠死在我面前。”这已经算得上是苏恒少有的示弱了，但虞渊想要的，远不止是这些，所以他没有被打动，他说过要让苏恒后悔，要做出一些苏恒承受不住的事情，那他就会说到做到。

他最后看了苏恒一眼，苏恒穿着大红的婚服，长发未来得及束冠，松松披在肩后，旖旎秾丽，这么美，却不是为了他。

“你不用愧疚。”虞渊道：“被最爱的人抛弃的滋味，你很快也会体会到。”

苏恒皱起眉，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虞渊已经消失在了他面前。苏恒怔怔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把俞执拖到床上，他自己坐到床脚边，疲倦地把脸埋在了膝盖里，脑子里一会儿出现虞渊坠落悬崖的梦境，一会儿又响起虞渊走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但他实在做不到，只能紧紧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自己心底深处的焦躁。

……

俞执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缩在床脚的苏恒，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是怎么回事？有人来过？”

苏恒道：“不要告诉楚星漠。”

俞执知道是昨晚那个人，他沉思半晌，觉得事关重大，不告诉楚星漠似乎也说不过去，苏恒见他不应，就说：“我跟他没发生什么，以后也不会发生什么，你告诉楚星漠，也只是让他白白担心。”

“真的没发生什么吗？”俞执小心翼翼地斟酌言辞：“你看起来很不对劲，要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我和他的事，别人理解不了的。”

苏恒唇色不像往常莹润鲜妍，反而有些苍白，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可俞执估算了一下，自己方才也没昏迷多久，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能干点什么？暗自在心里揣摩着，俞执下去倒了杯热茶给苏恒：“你脸色太差了，喝点茶暖暖吧。”

苏恒接过茶盏：“脸色很差？”他平日也不怎么注重打扮，只要仪表整洁，穿着得体就行，可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他不想在任何事上出错。况且，如果脸色看起来很差，楚星漠也肯定会看出些什么的。

抿了口茶之后，他起身站到铜镜前照了照，果然面色透着股冷调的白，唇瓣也没血色，这些都是因为方才经历了那个可怕的梦境，生生被吓出来的，一直到现在都没平复。苏恒想了想，拜托俞执：“你帮我向楚楚借点口脂吧。”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恒远远的就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实在喜气洋洋，没下雪，阳光也好，老天爷都想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成亲，可他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还是挥之不去。揽镜自照，只觉得还像在做梦，铜镜把阳光反射得影影绰绰，盯着光影看了一会儿，苏恒眼瞳里冷光乍现。

短暂地失去意识后，苏恒被门外的脚步声惊醒，他回过神，看见了满屋子的狼藉，被褥衣物全都被撕碎扔到地上，地上全是湿漉漉的茶渍、碎瓷片，这些难道都是他弄的？苏恒忽然害怕起来，他捂住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发出崩溃的尖叫声。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俞执敲门：“苏恒，我进来了？”

苏恒立刻道：“不许进！”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匆匆把乱了的鬓发理好，又勉强用手帕擦净了婚服上的水渍，确定没什么异样了，才把门开了一点，出去之后又很快掩上，俞执倒没怎么怀疑，把手里的口脂盒塞进苏恒手里：“你快着点，到时辰了，现在就该去了。待会儿我领你到拜堂的地方。”

苏恒看到了站在庭院里的沈翳，背对着他，像是在赏雪的样子，他皱起眉：“他来干什么？”

“口脂是问他借的，我没找到楚楚姑娘，但总觉得沈翳这种爱调戏姑娘的人肯定有，就去找他问了问。果然就让我借到了。”

沈翳没来招惹他，苏恒自然也不会主动理他，他重新把口脂盒推给俞执：“这里也没镜子，我看不到，你来帮我搽一点就好。”

俞执的反应却有些奇怪，他盯着苏恒的唇看了一会儿，耳根居然泛起红，他轻轻咳了一声：“你，你自己进去对着镜子弄吧，我不会这些。”

镜子已经碎了，苏恒正想着该怎么办，沈翳就大步走过来，抢过俞执手里的口脂盒，朝苏恒踏了一步，苏恒下意识后撤，背抵在了门上，沈翳却倾身过来，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苏恒冷哼一声：“谁怕你了？”

沈翳道：“那别躲我。”

他用指尖挑了点胭红的脂膏，在苏恒唇上细致地涂抹着，本该是旖旎暧昧的场景，沈翳却没有半点轻浮之意，反倒看着极为认真。苏恒微微垂着眼睛，正有些出神，沈翳就收回了手：“好了。”

苏恒递给他一块手帕，沈翳接了手帕，却没擦手上的口脂，而是正大光明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盯着苏恒，当着他的面把手上的口脂舔掉了。苏恒皱眉，沈翳就笑了一下，眼底却是冷的：“你要和别人成亲了，我都没说什么，难道你不该奖励我？我可只尝了这点甜头，也不行吗？”

苏恒道：“你少阴阳怪气，我又不欠你的。”

“你当然不欠我，都是我自愿的，我比谁都明白。”沈翳道：“但我还是不甘心。之前楚星漠对你好的时候，我看你喜欢他，也就没说什么，更没暗中做过什么挑拨你们关系的事；但现在他对你不好，现在你和他倒看着像对神仙眷侣，但几天之后呢，月临的死，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吧，楚星漠那样的人会保你吗？”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苏恒被他一句话点出了最担心的事，有些恼羞成怒，但时辰确实不早了，他不想在他身上耽误时间，拉着俞执就走：“随你怎么说吧。”

沈翳道：“你会后悔的。”

又来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觉得他会后悔？苏恒没回头，俞执跟在他身后，等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苏恒平复下愤怒的心情，问他：“你也觉得我和楚星漠不该成亲吗？”

俞执含混道：“该，怎么不该，我觉得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别听沈翳胡说，他就是嫉妒，所以才胡言乱语。”

苏恒怒道：“你别敷衍我，我不想听这种吉祥话，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到底都是怎么看我和楚星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