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漠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会开心，但他想到的都是成亲之后要和苏恒一起面对的一系列事情，因为想不到该怎么保全苏恒，因此心里只有忧虑。这时候成亲确实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想有一个名分，那样他就能和苏恒绑在一起，荣辱与共。

他原本没觉得苏恒能答应他，但苏恒没有犹豫，全然顺从，一切都听他的意思。

苏恒大概真的很爱他吧。尽管许多麻烦事如高山堆石积在心头，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楚星漠还是没忍住露出了一些笑意。

还有昨日苏恒说的那些话，他说自己嫉妒月临，虽然楚星漠不明白苏恒为何会有这样的误会，但他能理解苏恒的感受。易境处之，当初苏恒为了宋蔺抛弃他的时候，他也曾有无法自控的时候，恨不得杀了宋蔺，把苏恒从他身边抢回来，卑鄙至此，谁敢相信这是楚星漠？

他也爱苏恒，很爱。

这样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白头偕老？

……

婚宴即将开始，外面一派喜气洋洋，楚星漠本家又来了人，刚到便要去谒见长老，到门口却被拦了下来，他们不知什么意思，面面相觑。

而长老们此时汇聚一堂，正和一个人对峙。

那人站在长老面前，长老们全都鹤发苍颜，他却年轻俊美，外人看不出来，其实他年纪还要大上一些。

“你来这里做什么，真以为我们清越宗可以出入自由？你修为若是和之前一样，我们确实拿你没办法，但我们都能看出来，你现在状态很差，修为不及往日十之一二。”

虞渊自上一次救了楚星漠之后，伤及根本，修为更是大损，这种状态下，确实不适合来清越宗挑衅长老，但他悍然无畏，还是站在了这里。

“我今天来，不是想挑起什么争端。”虞渊淡道：“不过来跟你们要一个人。”

长老冷笑：“我清越宗的人，还能给了你这个魔头？”

“我要的也是个小魔头。”虞渊顿了顿，眼神居然有了些变化，像他这种心思深沉的人，旁人一般看不出他的喜怒，可此时即使再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能看到他眼底的偏执和温柔：“他是个魔修，前几日你们死的一名外门弟子就是他杀的，当时我在场，亲眼看见他把剑刺进那个人的身体里。”

长老们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明了是谁。此时他们又回想起当初苏恒被污蔑和魔教勾结的事：“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他应该很想和我划清界限。”虞渊道：“但是他是我的。”

“对于魔修，我们清越宗自然有处理的办法，你说他是你的，难道我们就会乖乖交人了吗？虞渊，正邪向来势不两立，但我宗并不想主动挑起争端，如果你这时候肯下山，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我现在下山，你们会后悔的。”

“你想干什么？”

虞渊看着门外，眼神很深，像是漆黑静悒的潭水：“我说了，我只是想要回我的人。”

……

苏恒剥了个橘子，随手递给了俞执，俞执像是看到了什么毒药一样，慌忙摆手推辞，苏恒道：“我又没下毒，多少人想吃我剥的橘子还吃不到呢。”

俞执苦笑道：“所以我才不敢吃。”见苏恒穿着大红的婚服，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俞执用铜镊子拨了拨火，烧得通红的炭发出噼啪的轻微响声，苏恒不自觉凑得离火盆近了点，衣角差点掉进去，俞执忙半跪在他面前，帮他捧起刺绣繁复的衣摆。

苏恒兀自吃着橘子，没看俞执，而俞执却忍不住撩起眼皮看了他好几眼，直到苏恒微微蹙眉，俞执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退出门外：“我去外面等你。”

他没走出几步，忽然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苏恒把手里没吃完的橘子丢掉，刚想跑过去看他，身后却忽然贴上了一个人，手腕也被攥住了，熟悉的气息钻进苏恒的鼻子里，他心脏骤然一紧，随即就是绵软的疼痛。由于情蛊，他无比渴望身后人的拥抱，但理智告诉他不该。

他刚要推开虞渊，虞渊却直接把他抱起来扔到床上，苏恒用手撑着身体想往后退，虞渊压过来，覆到了他的身上。两人之间离得极近，呼吸之间都可以直接吻上去，苏恒侧过头，躲避他的唇：“你把俞执怎么样了？”

“死不了。”

沉默了一会儿，苏恒又问：“你又来做什么？看不到吗，我都要成亲了，你……”

“你还喜欢我吗？”虞渊忽然问。

苏恒想冷笑，心脏却因为虞渊的一句话泛起酸涩，难过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虞渊在他侧脸上吻了一下，极轻极珍重的一个吻，声音平静地又问了一遍：“你还喜欢我吗？哪怕是因为情蛊。”

“你怎么有脸问这句话？”听他提到情蛊，苏恒又恨起来，把头转过来，直视虞渊那双总是不含情绪的眼睛：“下了情蛊就罢了，你还敢大言不惭地拿出来说？”

“你说过的，只要我肯跳崖，那些事就一笔勾销，可你还恨我。”

“好啊，一笔勾销，那你倒是别来找我！”苏恒想下床，虞渊捏着他细瘦的腕子，又把他拉了回来，苏恒忽然扑上去在他颈上咬了一口，牙齿下他的动脉如春水般鼓动着，苏恒下意识偏了偏，咬在不甚要紧的地方，咬了满口的血：“你又想陷害我！现在你把俞执弄成这样，他要是告诉了楚星漠，我该怎么办？”

“他不要你，还有我。”

“凭什么啊？我和楚星漠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要是就因为你，他不要我了，我找谁说理去？你刚才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吗？我告诉你，不喜欢了，情蛊也没用，什么都没用，我就是喜欢楚星漠，你能拿我怎么办？我今天就会和他结为道侣，和跟你的时候不一样，我不会再和别人眉来眼去，我对楚星漠会一心一意的，他也会这样对我。我们还说好了以后要领养一个孩子……”

虞渊低头堵住他的嘴，把他唇上的血迹一点一点舔干净，苏恒知道自己应该躲开，可他没舍得动，吻到动情处，他忍不住抱住了虞渊的腰，主动回吻。虞渊退开一些距离，苏恒像是渴水一样，又送上自己湿润的唇，想要继续亲，虞渊一句话却让他清醒过来。

他笃定道：“你喜欢我。”

怎么可能不喜欢？情蛊的作用是以施蛊人的感情作为依据的，只要虞渊还爱他，他就也会爱虞渊。除非虞渊有一天对他死心。

“你能有多喜欢我？”虞渊攥住苏恒的手：“我早就想知道了，一直以来到底是你嘴硬，还是真的觉得我比不上楚星漠。我会做个试验，只是个试验而已，你不要惹我生气，如果我真的生气了，你根本承受不住；但你要是乖乖的，在试验里做了对的选择，我还是会对你好。”

“你在威胁我？”苏恒被他的话激怒了，他向来是这种争强斗狠的性子：“我才没空陪你做试验，没看到我今天就要成亲吗？楚星漠待会儿就要来了，你最好赶紧消失，不然被他看到了……”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虞渊用额头抵着他的，低声念了一句心诀，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满是迷雾的地方，他浑浑噩噩的，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也不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记不起来。兀自走了一段路，忽然看见一个悬崖，虞渊就站在悬崖边，一如既往的沉默、冷厉，他的衣角被风吹起来，脚边砂石都坠向悬崖，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会跌下去。

苏恒的心提起来，他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可即使什么都记不起来，也记得自己深爱着眼前的男人。因为没有往事的牵绊，此时他根本想不起来要克制，一切随心而动，心里怎么想的，就会怎么表现出来。

苏恒不敢大声喊，只敢急切地轻声唤他：“虞渊！”

虞渊回过头，面容苍白俊美，苏恒劝他：“你别站在那里，太危险了，过来好不好？”

可虞渊不仅没听他的话，反而后退了半步，离悬崖更近了，苏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呼吸都困难起来。他最讨厌那种懦弱得只会哭的人，可他现在也快要哭出来了，泪眼朦胧地看着虞渊，虞渊还是面无表情，苏恒恳求道：“你别往后退了，你真的要掉下去了！为什么一心求死？你不要我了吗？你怎么能不要我？”

虞渊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变化，苏恒见他被打动，声音更恳切，带着哭腔说：“你别跳下去，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虞渊眼神更温柔，但他还是后退了半步，这一下彻底踩空，整个人如同折翅的鸟，往下沉沉坠去。苏恒跪在悬崖边，只堪堪抓住了虞渊的手腕，苏恒松了口气，勉强对他笑了一下，眼眶却还是通红的：“你千万抓紧了，别松手，我把你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