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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恒在房间里阖着眼睛睡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楚星漠早就不在旁边了。可屋里却坐着一个美人,垂首敛目,温柔娴静。苏恒从床上坐了起来,皱眉看了她一会儿:“你是沈翳的人?他又想作什么幺蛾子,竟然让你一个姑娘家来找我。”
楚楚站起来,对他福了福身:“苏公子,这次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和楚公子分开。”
苏恒觉得可笑:“沈翳就是这么教你说的?你回去告诉他,绝不可能,我死了都不会跟他分开你让他少做这种无聊的事。”
“那如果,你跟楚公子在一起,楚公子就会死呢?”
苏恒闻言,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沈翳又想干什么?他是不是没完了?让你来威胁我算什么本事,你把他叫过来,我亲自问问他。”
楚楚垂着眼睛,温顺道:“我来找公子的事情,小侯爷并不知情。”
“那你以什么立场来这里劝我和楚星漠分开?”
“没有立场。”
“我不喜欢欺负姑娘。”苏恒冷着脸:“你现在出去,我就当你今天没来过。”
楚楚退出去之前,又转回头笑了一下,笑意像是隔着雾的花,让人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苏公子还会再来找我的。”
苏恒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心神不宁,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胸口梗着,让他无端烦躁。只好起来喝了口茶,不想连茶都是冷的,何况还是陈年的旧茶叶。他挥袖把桌上的茶盏全都拂到了地上,走廊上的小二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赔罪:“公子怎么动了这么大肝火?小店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吗?”
“你说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苏恒坐在椅子上,用靴尖隔空点了点地上的一滩颜色枯暗的茶叶,斥道:“银子也没少付你们的,凭什么就拿这种茶叶来糊弄我?真当我喝不出来?”
小二见事情败露,却还是死不承认,轻蔑道:“小店里哪里能有好茶叶,只有这种旧茶连这旧茶,也不是谁都能喝到的,能给公子泡这种茶,已经是看公子的面子了。”
苏恒本身就是个爱挑剔人的性子,本来要是小二肯态度软和一些,他也不会为了区区一杯茶计较什么,但面前人的这副敷衍态度,分明是仗着在自己地盘,故意耍无赖的。苏恒气性上来,还非要跟他计较不可,他朝小二的腿上踢了一脚,踩着他的胫骨迫他跪下来,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你这是什么态度?”
小二立刻连声求饶,嚎哭声震天。
楚星漠恰在此时进来,见状连忙把苏恒扯开:“阿恒,你这是做什么?”
小二跪着朝楚星漠磕头:“公子救我,这位当真好大的脾气,不过是因为小店没有好茶叶,他就发起火来,把我打成这样子,小人的骨头都被踩碎了。”
楚星漠把小二扶到了椅子上坐着,有心想劝苏恒不要对别人如此苛待,但又怕冤枉了苏恒,多问了一句:“阿恒,真的是因为茶叶的事吗?”
苏恒道:“茶叶倒是其次,但他刚才的态度”
苏恒说了一半,又觉得无甚可说,他打了就打了,难道还要什么理由不成?苏恒一直任性惯了,对府里下人也是非打即骂,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的,除了宋蔺说他两句,也没人管他。他从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错处,只是之前在外的时候他会收敛许多,可现在,他也没什么收敛的必要了。
楚星漠见状,心里也就明白了七八分,他叹了口气,把小二搀了出去,替苏恒跟他道了歉,又给了银子安抚。苏恒斜倚在门口,不耐道:“你跟他费什么话,我留他一条命就不错了,踹一脚算什么的。”
说着就把楚星漠扯回了屋里。楚星漠无奈道:“阿恒,他也是人,也有一家老小要养活的。我知道,也许他刚才冲撞了你,但你可以骂他,犯不着为了这件事就要废了他一条腿。”
苏恒没料到楚星漠会指责他,当真是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他慢慢垂下了眼睛,鸦翅般漆黑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我知道了。以后不了。”
楚星漠知道苏恒性子就是这样,别说是对陌生人,就连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毫不犹豫害他的性命。他觉得苏恒这样是错,之前因为无甚立场,他除了敬而远之,也不会对苏恒的为人发表什么意见,可现在他和苏恒在一起了,还是想着能教教苏恒,让他至少对人对事不要那么绝情,苏恒肯听,自然皆大欢喜;如若不听,他也不会强求苏恒为他改变,顶多时时为苏恒弥补着,避免他犯下大错。
可苏恒这么配合的态度,倒让楚星漠开始反思起自己来,连忙牵住了苏恒的手,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情:“阿恒,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生气。我……”
苏恒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俞执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叩了叩门框:“星漠,你说好了没?快点,我们要出发了。”
……
本来苏恒是要跟楚星漠一起骑马,可沈翳却淡淡道:“你平时都是乘马车的,我记得你之前有一次骑马,腿根都磨破了。更何况你昨晚还受了累,还是别逞强了,坐我的马车吧。”
玄洺在一旁呆呆地道:“昨晚受了累?昨晚为什么受了累?”
苏恒瞪了沈翳一眼:“跟你没关系,我死都不跟你坐同一辆马车。”
沈翳也不动怒:“我骑你的马,马车里只有你跟楚楚。”
“你去清越宗,带自己的侍妾是什么意思?”
“楚楚是外门的女弟子,长老已经批准。”沈翳翻身上了马,目光直视前方,没再看苏恒:“而且我从今以后,一个侍妾也没有了,我跟你说过的。”
苏恒信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才不信沈翳这样的风流种肯洁身自好,闻言只是轻蔑一笑,但也没再说什么。
楚星漠附在他耳边道:“阿恒,你还是去马车上坐吧,可以少辛苦一些。”
他牵着苏恒的手,苏恒跟他十指紧扣,然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眼尾上挑的时候,像是钩子在勾人的心魂。“你昨晚少做几次,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楚星漠见他这副撒娇般的情态,更是喜欢,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他很想亲亲苏恒。但实际上,他只是把苏恒送上了马车,掀开厚重的帘子后,他甚至没注意到里面的楚楚,眼里只有苏恒一个人:“这里到清越宗,需要坐船。大概还能坐上几个时辰的马车,你再睡一会儿吧。”
……
苏恒不想跟楚楚搭话,就倚在一边,拥着沈翳给他准备的一件猞猁皮的大氅闭目养神。楚楚也没有来烦他,一直安安静静的,甚至还给他沏了杯茶,茶香袅袅,升腾起的烟雾,更衬得她娴静如春花照水。苏恒看了她两眼,有些刻薄地笑了:“我真搞不懂你是想做什么事。”
“楚楚没什么野心,而且爱屋及乌,也很喜欢苏公子。”
苏恒懒得理会她,又阖上了眼睛,没什么温度的冬阳从帘子的缝隙里爬进来,晃到了苏恒的眉骨和鼻梁上,在侧面投下了阴影。楚楚把缝隙拉紧,阳光就全被挡在了帘子外,一阵阴冷之气却陡然扑面而来,因为马车坠在队伍的最后方,后面可拆卸的马车壁就没有防备,被掀开的同时,一个身影就翻了进来。
苏恒尚未来得及用灵力在来人身上击出一掌,就已经落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
他手心的灵力忽然散了,心脏处忽然涌出些又酸又甜的滋味来。
虞渊紧紧抱住他,像搂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一双满是刀戟杀气的眼睛,在看到苏恒的时候,就已经柔和了下来。“终于找到你了。”
苏恒猛然惊醒,狠狠把他推开。
虞渊也不在意,只把苏恒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道:“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