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白芷无意识蜷了蜷身子,一缕散发黏在汗湿的颈侧。辛夷的指尖鬼使神差地追着那缕青丝游走,从微颤的睫梢到淡青的血管,最后停在渗血的唇畔那里还留着蛊毒发作时咬破的伤口。
“别死。”她忽然用剑尖在冰窗上刻字,霜花簌簌而落:“你欠我的债还没还清。”
子时的梆子声裹着酒气撞破寂静。守将踉跄着踹开驿站木门,貂裘上沾着北狄特制的狼髀骨粉。辛夷的剑锋挑开窗缝时,正听见他打着酒嗝狞笑:“……辛家军的骨头……埋在鹰嘴崖……”
白芷的银针破空而去,却在触及铁甲时迸出火星。守将突然暴起,腰间的弯刀劈向药炉:“哪来的耗子敢偷听!”
辛夷旋身将白芷护在身后,剑鞘扫落的炭火映亮对方耳后淡红的断月纹渗着蛊毒,与血池中那些行尸如出一辙。
“景和十七年……漕粮改道……”染血的密信从守将怀中滑落。白芷的指尖抚过"辛家军通敌"五个朱砂字,忽然剧烈咳嗽,黑血溅在"萧珩"的私印上:“当年你父亲押送的军粮……被换成浸过蛊毒的黍米……”
辛夷的剑尖抵住守将咽喉,却在看清密信背面的阵图时僵住那是父亲独创的七星连弩布局,本该随辛家军葬在鹰嘴崖。
暴雪压垮马厩时,辛夷正用雪水替白芷擦拭心口。金龙纹淡得几乎消散,蛊虫在皮下游走的痕迹却愈发清晰。“别睡!”她突然咬破自己手腕,混着蛊血喂进白芷唇间:“你说过要亲眼看着我复仇……”
白芷的睫毛颤动如垂死的蝶。她摸索着扯开辛夷的束胸,染血的手指点在后腰断月纹上:“这道疤……是反蛊的阵眼……”
網 ???????? : ?? ?? ?? . ?? ?? ?? ?? . ?? ?? ?? 辛夷浑身一震八岁那年萧珩烙下这疤时,曾说这是“祛病的良药。”而今那扭曲的月牙竟与白芷心口残纹首尾相衔,宛如一把撕裂天地的弯弓。
守将的尸身突然抽搐,耳后爬出血色蛊虫。辛夷的剑尖挑起虫尸,在雪地上勾出父亲绝笔中的暗语:“宁儿,昭明血脉可破阵……”
辛家旧冢的积雪深及腰际。辛夷劈开冰封的墓碑时,剑柄上缠着的发带突然断裂那是白芷昏迷前从袖中扯出的,浸着两人交缠的血与蛊。
青铜匣中三百封家书倾泻而出,每封火漆都印着狼首吞月纹。辛夷颤抖着展开最旧的那封,父亲的字迹被血渍晕开:“宁儿亲启:昭明公主托孤那夜,为父在你心口种下反蛊……”
白芷突然呕出黑血,染红匣底暗藏的羊皮卷。北境布防图上,父亲用朱砂圈出的鹰嘴崖旁,赫然是萧珩与北狄可汗歃血的图腾。
“你爹……咳……用七星连弩阵换了我的命……”白芷的银簪插入青铜锁孔,机关弹开的瞬间,三百张弩机设计图随风翻卷:“萧珩要的不是辛家覆灭……是让这图纸永不见天日……”
五更天的暴雪吞没了狼嚎。辛夷将白芷裹进狐裘,忽见远处雪幕中亮起蓝羽箭的幽光那是萧珩亲卫独有的淬毒箭。
“接住!”白芷突然将虎符塞进她掌心,反手拔下银簪刺向心口:“用我的血……启阵……”
金龙纹在雪地游走,三百张弩机图突然浮空拼合。辛夷看着白芷在阵眼中渐渐透明,忽然扯断腕间银铃:“要死一起死!”
箭雨破空的刹那,青铜匣中的家书突然自燃。火焰勾勒出父亲临终前的幻影,他握着辛夷的手拉满弓弦:“宁儿,射穿那轮残月!”
胭脂
战场遗址的朔风卷着碎骨,撞在生锈的箭镞上发出呜咽。辛夷的靴尖踢开半掩在雪中的胸甲,鎏金狼首吞月纹刺得眼眶生疼这是兄长二十岁生辰时,父亲亲手系在他战马上的护心镜。
白芷蹲下身,指尖拂过甲胄边缘的裂痕:“箭簇自后背贯入,刃口有倒钩。”她忽然捏住一片碎骨,青灰的骨面上留着细密的齿痕:“狼群啃噬的痕迹……但最先撕开血肉的,是南疆弯刀。”
辛夷的剑鞘突然砸向冻土。冰层裂开的刹那,半截白骨手臂破雪而出,指骨死死攥着支焦黑的骨哨哨尾刻着兄长习用的标记,一道横贯的刀痕,正是她七岁时顽劣刻下的。
暮色将血色残阳揉碎在断戟间。白芷含住骨哨的瞬间,辛夷的手已按上她肩头:“这哨声会招来……”
凄厉的哨音却先一步撕裂死寂。远处山脊腾起狼嚎,黑影如潮水漫过雪原,幽绿的眼瞳在暮色中连成鬼火。
“别动。”
辛夷忽然从背后贴上来。染血的狐裘裹住两人,她左手环过白芷腰际握住弓臂,右手复上那人拉弦的指尖。白芷后颈感受到温热的吐息,耳畔响起低语:“西南风向,箭簇抬高三寸。”
狼群扑来的刹那,辛夷带着白芷的手引满弓弦。箭矢破空时,她腕间的银铃缠住白芷发梢,将一缕青丝绕在箭羽上。头狼应声倒地,箭尾发丝在血色中飘摇,像招魂的幡。
最后一缕天光坠入地平线时,辛夷在头狼尸身旁跪下。匕首剖开狼腹的瞬间,腐臭味裹着半块玉珏滚出正是兄长出征前,她系在其剑穗上的双鱼佩。
“狼胃能蚀金断玉,却化不开这玉佩。”白芷的银簪挑开玉珏暗层,焦黑的信笺簌簌而落:“你兄长最后一封军报……被换成通敌密信。”
辛夷的指尖抚过信上“辛家军叛”四个字,突然将玉佩按进掌心。碎玉割破皮肤,血珠滴在骨哨上,竟渗出一道暗纹正是北狄王庭的狼首图腾。
白芷忽然从背后拥住她。冰凉的手复上她染血的手背,引着碎玉在冻土上勾画:“看,这才是真正的阵亡名录。”
血水顺着图腾纹路蔓延,三百个名字在雪地上浮现。每个“辛”字最后一笔都带着钩,是兄长独门的暗记。
骨哨突然自鸣。
白芷的唇尚未离开哨口,凄怆的哨音已惊起寒鸦。黑羽掠过残阳时,辛夷看见鸦群组成的图案正是父亲绝笔中提到的“七星锁魂阵。 ”
“小心!”
她旋身将白芷扑倒在箭垛后。淬毒的弩箭擦过鬓角,将骨哨钉在残破的军旗上。辛夷的掌心撑在白芷耳侧,碎雪混着血水从指缝滴落:“哨声引来的不止是狼……还有十五年前的亡灵。”
白芷忽然仰头咬住她染血的腕带。银牙撕开布条的裂响中,她扯出暗藏的舆图:“你兄长把真正的布防图……刻在了自己肋骨上。”
舆图在血色中显形,每一道山脉走向都用骨血描画。辛夷的泪砸在“鹰嘴崖”三字上,那里插着支小箭正是她八岁时,兄长手把手教她削的第一支箭。
狼嚎与鸦泣在夜空纠缠。辛夷握着白芷的手搭上新箭,箭簇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这一箭,你来射。”
白芷的后背完全陷入她怀中。辛夷的下巴抵着那人发顶,感受到脉搏透过三层衣料传来。引弓的臂弯绷紧如弦,她带着白芷的手指向北斗第七星:“那是兄长化为星尘的方向。”!
箭离弦的刹那,骨哨突然自燃。幽蓝火焰中浮出兄长虚影,他握着辛夷的手将箭尾发丝系紧:“宁儿,替我看尽山河无恙。”
寒鸦驮着残阳坠入雪幕,最后一支箭穿透七星阵眼。骨哨余烬随风散入烽烟,纠缠的发丝在箭羽上打了个死结这乱世最锋利的刃,终究斩不断血脉里疯长的情蛊
醉红楼的金丝雀笼悬在穹顶,烛火透过茜纱将人影投成妖异的皮影。白芷踩着金铃舞履旋身时,腕间银铃缠着的朱砂绳突然绷断这是进门前与辛夷约定的暗号,意味着二楼雅间藏着北狄探子。
“叮”
她故意将披帛甩向鎏金柱,银针在柱面刻下三道短痕。鸨母突然掐住她腰肢,丹蔻陷进薄纱:“姑娘这折腰的姿势,倒像宫里出来的贵人。”染着媚香的手抚过后颈,正触到淡去的金龙纹。
三楼传来玉器碎裂声。白芷余光瞥见辛夷掀翻酒案,玄色织锦袍下露出半截软剑。那人扮作恩客的模样着实荒唐:眉峰描得凌厉,喉结膏却因饮酒化开,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
“这舞娘,本公子要了。”
辛夷将金锭掷向鼓面,力道震得编钟齐鸣。白芷的披帛突然缠住她手腕,借旋转之势贴近耳语:“东厢第三间,账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