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少年歪着头,望过来,“麻烦让一下,我想进去找个人。”
“那个人的身份,”他接着说,微笑,“前任淮西长史的参事。”
此言一出,侍卫首领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向前一步,抽出腰间的佩刀,对手下的人低声下令:“解决他。”
“速度要快,不要打扰到里面的大人。”首领低声说完,手下的侍卫们已经拔出刀剑缓缓地包围了前方小巷里的少年。
“我倒是也很想快点解决。”被围在人群中央的少年叹了口气,“可是我夫人不许我杀人。”
“不过......”
藏在大袖底下的刀无声滑出,他垂眸凝视着指间的一线刃光,轻笑起来,仿佛自语般地说,“不被她发现就好了吧?”
头顶上方一道刀风呼啸着挥来,他抬起头,握住了那柄刀,旋身落地的刹那间,扑簌簌的血光如一场纷纷的落雨。
踩着血的少年站在红色的雨里,仰起头,指尖轻轻一甩,甩开了刀尖上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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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在小巷深处等了许久,外面一片安静,只有屋檐下一阵铁马叮咚在响。
就在她想要探出去看一眼的时候,“嗒”一声,背后的少年轻轻落在地上,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解决了。”耳边传来少年清冽如碎玉的嗓音,“走吧。可以进去了。”
“别动。”她扯一下他的袖子。
“我没杀人。”少年的神情无辜又天真。
云渺轻哼一声,揭开他捂住自己的手,转过身,在他的面前踮起脚,攥着他的衣角把他拉近了,鼻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襟,在少年干净如新雪的气息里闻到一丝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有血的味道。”她以手指轻轻点一下他的心口。
“那是我的血。”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受了伤。”
云渺还要再说什么,再次被捂住眼睛抱起来。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轻轻放下来,站在一个狭窄的小巷里,睁开眼睛,眼前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大群人。
倒了一地的是那些佩刀的侍卫。他们都被刀柄敲晕了用一根麻绳乱糟糟地捆成一串,个个都是伤痕累累而且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些人确实没死......不过也就只剩一口气了。
“居然真的没杀。”云渺小声喃喃,只看了一眼就被重新捂住眼睛,没能完全看清那些人身上的伤势。
“我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坏蛋么?”面具下的少年极无辜地眨一下眼,纤而密的眼睫扑闪一下,忽地又轻笑起来,自顾自地点头,“我确实是。”
云渺十分不高兴地戳了一下他的心口:“所以我最讨厌你!”
他被戳得轻咳一声,却笑起来,再次把她抱起来,足尖点地,旋身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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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宅邸里,成群的仆从正在把带回来的大量账簿送上一张檀木大方桌,纷纷的白纸如同蝴蝶般飞舞。
方桌前,一个青衣大褂的人正握着一把算盘,凝神沉思,细竹般的指节飞快地敲动,另一只手在大片摊开的宣纸上迅速地记账,写满了数目的长长纸页沿着桌角垂下来,蜿蜒落在铺着竹席的地面上。
“大......大人!”这时,一个仆从冲进来,半跪于地匆匆禀告,“宅邸外面的侍卫全部不见了!”
“不见了?”青衣大褂的人抬起头。
话音未落,“嗒”一声,上方的天窗打开了,涌进来的风把白色的账簿卷得哗哗翻动。
阳光倾泻而下,一个戴黄金面具的少年从上方落下来,深绯色的发带与大袖袍随风鼓动。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穿襦裙的女孩,她飞扬的裙裾像是木槿花一样绽放。
站在阳光下的少年摘下黄金面具,露出一张清绝而华贵的脸。他轻轻勾动一下嘴角,眼底一线灼灼的光如同跳跃着火光的刀刃:“洛西园,好久不见。”
青衣大褂的人愣了一下,放下手里握着的算盘,匆匆起身,抱袖行礼:
“原来百鬼坊主人......已经变成了三殿下。”
第55章 踏雪行(四)
宅邸的内堂里袅袅燃着一支线香, 淡淡的烟雾弥漫开去,化作云山雾绕般的一团。
“你居然和这种接连杀了淮西船业掌柜、永安道玉坊管事、还有兵部员外郎的杀人凶手认识......”
云渺小声感叹,抬起盖在脸上的面具, 瞪了谢止渊一眼。
“杀人如麻的坏蛋和杀人如麻的坏蛋自然是朋友。”谢止渊轻笑了一声, “现在我们要去救一个更杀人如麻的坏蛋了。”
“是吧,洛西园?”他懒洋洋地问, 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你接连杀了这么多人, 就是为了救你的主子?”
“不久前太子太师凌伯阳卸任淮西刺史回京,顺便把底下的何长史以私运军械的罪名抓回了长安。此刻何长史正被关在大理寺的地牢里, 这几日就要面临三司会审......”
阳光下的少年随意地玩着手里的一尺薄刃,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杀了那些与私运军械有关的人, 是为销毁证据, 以免这位何长史在三司会审后被判处斩刑。”
“何大人不是我的主子,而是我的救命恩人, 如今大人身陷囹圄, 我愿为大人肝脑涂地。”洛西园恭恭敬敬地答。
“我也曾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不为我肝脑涂地?”谢止渊笑了声。
“我不是那种会知恩图报的人。”
洛西园仍然恭敬地回答, “再说以殿下的性格, 就算我为殿下肝脑涂地了,殿下怕也只是踩一脚我的肝脑踏过去、连看都不会回头看一眼吧?”
“看来你对我确有几分了解。”面前的少年并不生气,反而微笑起来。
“看在我这么了解殿下的份上......”
洛西园毕恭毕敬地抱了抱袖子, “殿下能不能先把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