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徐徐地说着,又看着程然那张漂亮苍白的脸蛋,心里头想着顾祯洺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喜欢的类型都和自己差不多,却也没多加关注程然这之于他而言过分稚嫩的面孔,只道:「我也不逼妳,就在六月底……你们毕业前决定就好,道时候妳上大学还要一笔学费吧?如果身上背着六百多万的债,妳真的能够放心在外面念书吗?」
「噢,对了!听说你们家那间卖破烂的杂货店……房子是用租的对吧?如果屋主想卖房子了该怎么办啊?妳想想吧!你们家有办法搬家吗?有人愿意租房子给你们这种……信用早就破产还背一身债的人家吗?嗯?」
顾哲自顾自地说完,又丢了张名片给她,让她局促地从地下捡起,又傲慢地说道:「算了!就这样,不送了。」
程然被赶出了办公室,最后只能抓着自己的背包走下楼。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平常都是走路上下学以省交通费的她公车票卡里根本没多少钱,她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忽地觉得想哭。
程然忍着泪水找到了最近的公车站牌,判断了这里的大致地址,依照自己所知的大致方位,顶着夜色一步一步地走回家。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才不想分手,哪个混蛋也别想逼她分手!
但那是六百万,是家里的沉重负担!
父母哭丧着脸的模样历历在目,最近她甚至不敢与父母面对面,就怕他们拉着自己说道要自己筹学费,不然家里连口吃的都快没了。
她不太清楚杂货店的收入,只知道付完每个月的利息与本金后几乎就剩下一口吃的,更何况还有水电费以及其他费用得挤。
这几年随着连锁便利商店迅速崛起与地方小型卖场抢占各个乡镇地方据点,传统杂货店已经几乎没有生存空间,好在左邻右舍都还算关照他们,使他们不至于喝西北风……
程然走在夜色中,又饿又累,手中还紧紧捏着那张名片,满脸哭得都是泪痕。
有邻居凑上前来关切,她拿了担心没钱读书的事搪塞过去,换来了一堆善意却不痛不痒的安慰。
回到房间后她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也管不了自己饥肠辘辘,满脑子都是不久前的遭遇。
她很想说她绝对不会分手的,但顾祯洺父亲的话言犹在耳,使她不由得感到动摇。
她觉得好羞耻好羞耻,同时也在想着要怎么做才能不分手呢?
程然想:对的,没错。这么多年来,从前的债务更多都过得下去,未来又怎么不能过呢?
她稍早几乎被顾哲的话给骗了过去。
顾祯洺那副模样肯定也不会甘愿被爸爸控制,所以只要他们两个能一起努力,那么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吧?
程然才想通,便发现自己的手机画面闪烁了一下,她打开后却看见了短短的一句话:「宝宝,我想过了,为了家里的公司,我还是得出国留学。宝宝对不起,我们回头去学校再说清楚吧。」
0029 第二十九章 好像都习惯了
人高马大的顾祯洺闯入程家后也不顾程父程母的呼唤,直接替程然拿了两箱行李箱搬到自己的车上。
他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太急,没换上一台大一些、看起来更有气势的车给程然撑场子,但看着自己那台不过才百万的轿车就能令程父程母眼睛发亮且充满期待地看向程然时,他觉得这样或许就已足够。
别显阔,得装穷,否则受伤的还会是程然。
他早在当年与生父撕破脸、得知当年程然是为了偿还六百多万债务和自己分手后又被生父设计再欠下等额债务的事情后就遣人调查过程父程母,知道他们就是个看不清现实、无意面对现实的人物,他们一心想发横财却又没那个冲劲与本事,成天就做着钱从天上掉下来的美梦。
若只是做白日梦也就罢了,他们竟还有胆子借一回又一回的钱!
放在社会上或许算不上什么恶人,但对于家人而言却是最不堪的重负。
程然抿着嘴跟他坐上了车,在程父程母的呼唤下终究是亲手关上了车门。她觉得自己就是缩头乌龟,缩进名为顾祯洺的保护壳里。
不知道自己在女友眼中已经变成王八壳的顾祯洺看着程然抿嘴低头正自顾自地消化情绪,在心里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却也没在这时候打扰她,想着等回家以后再好好哄哄就是。
今天程然下班的时候也已经晚了,在程家折腾这么一回后,回到顾祯洺自个儿的别墅里已经快午夜,其实也早有了睡意。
顾祯洺并没有带她前往她熟悉的那幢老式别墅,而是来到他去年回国后才新买的带有物业管理的别墅小区。他虽然有心让程然前往更熟悉的那块地方,但想着将来毕竟是要一起同住,他才不放心让程然住在那能够轻易被打扰的老式别墅。
程然其实也不关心自己要住哪,只要在顾祯洺身边,她似乎就能感到莫大满足。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依赖人的人。
记忆中的自己都是一间扛起家里的一切,就是弟弟妹妹想要替自己分担又或者劝自己放父母自生自灭、只要给他们温饱即可,她都还是觉得自己有一定的责任。
对家庭的情感就像是一本存折里的存款,幼时的她在存折里存太多钱,而今一点点地提领出来,直到今天终于完全归零。
她想着自己稍早对父母说的气话到底是不是气话?
她其实老早就不想再帮助父母,只是人伦亲情等种种原因绑在她身上,就像是隽刻在灵魂上的诅咒与套在精神上的枷锁一般,纵使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也像是蝜蝂一般不断将本该属于父母自身的重担给压在自己身上。
习惯了。
好像都习惯了。
习惯以后,她就能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还有机会,她绝对不会再选择那本不该属于她的家庭责任,而是要将顾祯洺给牢牢抓在手掌心。
」
……啊啊,是啊!
她为什么要一肩担起那些本不该属于她的责任呢?
亲情是亲情,在属于血脉的至亲面前,若他们无法给予自己同等的关爱与尊重,那么自己又何必将自己的情感丢进毫无响应的黑洞里呢?
虽然内心依旧挣扎着,但程然却笑了出来。
顾祯洺把行李都提到客厅后才回到车上要像个保姆似地将程然给哄下车时,看见的便是她挂着泪水笑着的模样。
该不会是中邪了吧?──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