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祯洺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说这些，示意程然先离开便利商店，还顺手替她扔了空瓶。

好不容易才能请程然喝一瓶饮料，他其实想偷偷把空瓶子搜集起来，但这么做好像有点变态。

两人散步走到了附近的小区公园，这儿的小区公园只是块小小的三角畸零地，平日多多少少还有些老人家来走走，但假日并没什么人利用，说点私密话也算方便。

顾祯洺还没考虑好是不是要回去越过父母继承顾家，但他不介意先与程然透露一点关于他的事：「程然，我……家里做的又多又杂，本来我不想管他们的，但是……」

程然看着顾祯洺略显无措的神情，心里头有些心疼。

「我爸和我妈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我爷爷也只认我这个孙子、想要我当继承人，所以他们……他们都想要……想要我成为爷爷认定的继承人，再支持他们。」顾祯洺躲开了程然的视线，支支吾吾地吐露出他的不堪：「所以我才想要隐瞒我们在交往的事。程然……但是我还是可以的，我可以跟爷爷说我要学习管理公司，想办法调到家里的建筑公司工作，之后我就可以聘雇妳当建筑师，甚至妳不想要工作也可以，我能养妳！」

少年说得愈发慷慨激昂，但程然也只感动了一会儿便被理智拉回了现实。「可是顾祯洺，我家的状况不好，我不能拖累你啊！」

她还不知道顾祯洺的生父生母对他无所不用其极的事，只以为顾祯洺父母的不和谐使顾祯洺在顾家举步维艰。

顾祯洺也没指望在这个时候一股脑儿地把所有的事情都与程然倾诉，又道：「就算我不管家里公司的事，我还有一笔存款，我能先找间公司历练后再自己创业！──程然，妳不会拖累我的！我就想我们以后还有更多更多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努力……」

顾祯洺开始语无伦次地说着，就想表达着他想要与程然携手共创未来的心意。

在他的想法里，他会为两人将来的小家撑起一片天，而程然想工作就工作、想待家里就待家里，将来他们还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甚至程然愿意的话，他想要有三个孩子，将来一家五口开开心心地过日子──这样美好的未来早在他脑子里描摹了无数回，但他只自顾自地说着，没见到程然越来越卑微的神色。

「程然，妳不用烦恼钱的问题！反正以后我们会结婚的嘛！」顾祯洺忽地想到程然跟自己告白的那天自己所使的「计谋」：「所以妳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那里有五百多万……」

「顾祯洺！」程然忽地开口说道，那声音之于两人刚才谈话的声音而言略微大声，使得顾祯洺因而愣住。程然的眼眶发红，道：「我不要你的钱！」

「程然，我……」

「如果你还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就不要跟我提钱的事！」程然的情绪难得有些失控，平常对着顾祯洺总是笑意吟吟的样子如今全然不见，有的只是强撑起内心卑微怯懦的倔强：「我们家的钱我会自己还！你不要管！」

顾祯洺被这一句话刺激得忽略了程然彷佛受伤了的表情，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怎么可能不管妳！我到底是不是妳男朋友！」

「就是因为是我男朋友我才不要你管啊！」程然的声音也开始失控：「我才不要你拿钱给我！我是你女朋友！才不是被你包养的女人！」

顾祯洺压根儿不了解她在乎的地方！

「什么包不包养？就算我养妳又怎么样？以后我们结婚我还是会养妳啊！妳的事本来就是我的事，那就算我现在替妳还钱又有什么不一样？」

「才不一样！」程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事实上她也不知道究竟哪边不一样，如果顾祯洺替她先还钱，她之后再慢慢还给他也不是不行，但她就是觉得这样不对！

更不用说现在的两人都还是学生、都还没步出社会赚钱，而顾祯洺的钱这么多，肯定还是他爸妈在要好的时候给他的，没看见他现在爹不疼娘不爱爷爷更不管、独自一个人住在老别墅里，或许这些钱是他将来读大学甚至要出国念书的花费，她又怎么可能不知羞耻地跟他要？

听说出国留学一年的花费就要一百万！

五百万能撑多少？五年？读了大学后难道不需要更往上读吗？

顾祯洺的家里似乎有很多间公司，想想那些上市上柜大公司的二代接班人们，哪个不是硕士博士证书放满柜？顾祯洺又怎么可能只读一个大学学历？

程然见顾祯洺还想坚持己见，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你不要跟我吵了，就不一样！」

虽然顾祯洺没那个意思，但程然会觉得自己很贱，就像是在卖的。

如果她拿了顾祯洺的钱，她将来肯定无法跟他平起平坐，并且再也不能快快乐乐地与他玩耍与他欢笑，反而会惦念着那笔欠款而瞻前顾后。就算将来自己还清了钱，自己可能也会因为松了口气而想终结这段感情，而她根本不想要分开。

她喜欢顾祯洺，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就算顾祯洺没那个意思，她还是希望两人至少能够在这方面没有牵扯，如此一来她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与他交往。

她喜欢踏实的感情。

虽然自己的爸妈在各方个面的观念都让自己无奈甚至厌烦，但不得不说他们夫妻俩之间谈起他们压根儿不擅长的生意以外的时间都是和和乐乐甚至是温馨的。

程然是不喜欢自己爸妈对待工作的态度，但在感情上她着实有些憧憬夫妻俩结婚二十年依然能够对彼此笑咪咪的，彷佛两人之间才交往了几年一样。

她希望自己和顾祯洺在很久很久以后也能像现在一样和平且安乐。

前提就是两人之间的情感不能被其他的利益因素给玷污。

顾祯洺依然不晓得程然的想法，却也没再坚持己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粗鲁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犹自固执地说道：「妳别哭了，哭了不好看──反正妳要钱的话，我有；妳不要的话也没关系，我能够陪妳一起慢慢赚！」

程然又想哭，这回不是因为自己的卑微而哭泣，而是因为顾祯洺的妥协与退让使自己感动。

「陪妳一起」啊！

这真的是最美好最美好的情话。

0025 第二十五章　他的声音是如此依恋

程然幽幽朝他说道：「……祯洺，你知道吗？这愧疚会跟着我一辈子。」

「不会，不会。」他的心里有些慌，总觉得自己若不撕开自己血亲所带来的卑劣，程然就会永远愧疚下去。「程然，我……」

两人不该再有隐瞒才是。

不该像是从前一般互有隐瞒。

他们早就不是当初无力反抗的学生，而是有一定资本的社会人士，更何况自己已经排除了家庭的复杂环境，而程然也坚强地开拓出属于她的道路，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应当只剩下纯粹的情感而非种种本该说清的踟蹰。

为了他们的将来──这也是当初他坚持回国的主要目的──他们应该要将过去的一切都给说开，而后只带着对彼此的纯粹情感一起走向还可塑造的未来。

顾祯洺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顾祯洺闭着眼睛说出了自己生父的计谋。

没有煽情、没有激动，有的只是他隐忍着情绪的自白。

彷佛他们之间能够藉由如此真心的告诉填平那由两人亲手所挖下的鸿沟。

天色渐晚，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当真已无话可说。

一下午的自白也就够了，程然看着大楼玻璃外的天色早已染成一片橙黄，忽地觉得两人过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顾祯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没有多看，反倒是将程然温柔地抱在怀里。

「程然……」顾祯洺忍了忍，终究是说出自家人怎么以卑劣的方式设计程家的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