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盈盈看着眼前的男人，嘴角微微弯起，笑意嫣然，“你不够明白，不然就不会擅自提出要保护我。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好意，可是再怎样周到的保护最终都是徒劳的。你能为我挡一时的风雨？那这一世的风雨呢？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在天劫来的时候，能够替我挨上一劈。或许我更期待的是，你就站在我身边，让我克服女生怕冷、怕黑、怕脏、怕累的弱点，让你的勇气促生我的独立，让我不再畏惧，来多少次风雨雷电都不怕。” 唐盈盈笑着低下了头，默了一刻，坚强又轻松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我这份心情，毕竟你的天空里是没有雨的。”

辽远的天际，日色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鱼肚白的天空出现了一个混沌不清的日影，很快，这个轮廓越来越亮，绽出万道金丝，街道忽得亮了起来。嘈杂的人声在耳边越来越多。一阵凉风吹过，头顶上曼曼如羽的凤凰花被拂落无数，浅红粉橘的花瓣落在两人肩头，像是共历了一场花雨。

康俊默而无语，只将手轻轻抚在唐盈盈的头发上，他的唇角微微牵动，引出了一丝和煦胜过朝阳的笑意。正待要开口，手机却在口袋里嗡了响了一声，康俊掏出手机，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对唐盈盈粲然一笑。

唐盈盈有些疑惑，目光顺势落在了他的手机上，“怎么了？”

康俊笑道：“走吧，唐律师，叫上三份早饭我们去会议室，边开会一边吃，程风这小子有两下。才一夜的功夫，就有线索了。”

唐盈盈更加莫名，疑惑地愣在了原地，“程风有了什么线索？”

康俊将她牵过来，边走边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许生气。”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云日记

在康俊的办公室里，程风穿了一件印着动漫剪影的 T 恤，兴奋不已地说着自己的想法：“苍天不负苦心人，啊，不对，苍天不负我锦鲤程。我昨天半夜突然有一个想法，林小云给我们的那串密码，会不会是它的！”程风大声地喊出了最后两个字，同时身体猛地向后一转，做出了一个柯南指认真凶的动作，右手食指稳稳地指向了康俊的书柜。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一个又圆又白的小机器人正站在第二格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正在休眠，根本不在意这屋里人类的情绪波动。

“它需要密码？”康俊吓了一跳，疑惑地问。

“它是不需要，但登陆它的云端账号就需要了。”程风解释道，“当时您不是让大家都去领一个么，唐律没要，我就把多的那个给了林小云，还告诉她每天跟它聊天，一年聊满 500 小时有一笔补助费的。然后呢，前几天，柏博士实验室的人还真给我电话了，说林小云的账号已经够 500 小时了，可惜联系不上她人，问我有没有办法？我当时也没当一回事，现在突然想起来，这个机器人就相当于一个语音终端，它绑定了一个我们的云端账号，通过这个终端输入的语音文件是可以在云端查看的。只要有账号和密码，就可以在电脑上登录进去。而这个密码，好巧不巧，正好就是八位的。”程风的眼睛里闪起了两粒星芒一样的光，满是期待地看着康俊。

“那你试过了没有？”康俊问道。

“没有，我不知道林小云的账号名。”程风搔了搔头，无奈道，“这个得去问一下柏博士，她那肯定能找到。”

康俊迟疑了一下，唐盈盈接着问，“这会不会涉及泄露用户隐私？”

“不算吧，”程风继续搔头，“我们现在就相当于是拿着钥匙找锁眼，假设这真是林小云的云端密码，那么我们可以认为是她默许授权了我们登陆进去。如果不是，那反正也打不开，只能再找别的了。”

康唐二人想了想，觉得在理。康俊马上给柏潼打了个电话，向她说明事情原由。柏潼倒是爽快，很快找到了林小云的账号名，发给康俊。并向他解释，云端里录音内容实验室也是查看不到，只是由 AI 程度对里面进行关键词检索提取后进行分析，分配到每个账号的内存是 300M，也就是最多保留大约 100 小时的录音内容。同时，柏潼还告诉他们，云端的密码设置规则必须是字母和数字的组合，有六次试错机会。

“有六次啊，考验人品的时候到了。”程风想了想，在电脑上迅速敲击了几下，第一次提示错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连续错了两次，程风擦了一把汗。手指都开始有些发抖了，“假设中间的数字是随机的，那一头一尾应该是个有意义的单词。”程风灵机一动，第四次输入的 D879768O 正是密码。

见页面提示登陆成功了，三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程风打开文件夹，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录音文件，“啧，林小云平时也真够孤独的了，在家肯定没事就抱着机器人疯狂说话。我就好多了，我下班回家觉得孤独的时候，都让我的左手跟右手说话，总还有点剧情往来嘛。”程风嘴里一面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边下载里面的录音文件。

康俊看了看，说道：“量还是不少的，大部分应该是无效信息，排查检索的工作比较辛苦。100 个小时，我们三个人分一分，各自是三十多个小时的量，就算 1.5 倍速听完的话，也是一天的时间了。嗯，抓紧干吧。”

“林小云你最好在里面留了些有用的，要是让我光听你说一整天的八卦，回头我一定掐死你。”程风一边说，一边抓阄似地将文件分装进了各自的 U 盘里。

到了下午，带了一整天的耳机的三个人都有些头晕脑胀，脚步虚浮地又聚在了康俊那里。程风一脸怨气，重重地将他那个 U 盘拍在了桌上，咬牙切齿地说：“林小云，等回来我一定要捏死她。”

唐盈盈吓一跳，问道：“怎么了？她跟机器人说你坏话了。”

程风的脸色惨惨地说：“她还不如说我坏话呢，担心她会疯狂说八卦真是高估她了。我这堆文件里有一大半的录音全是她的哭声。你们能想象么，各种各样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哭、边骂边哭、小声的哭、咬着东西哭、吃着东西哭，我特么听了三个小时女人的哭声，现在感觉脑子里已经住进了十八只女鬼，环绕立体声地对我进行声波轰炸。”

唐盈盈捂着嘴狂笑了好一会儿，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要被笑意冲散了。她拍了拍程风，同情地问道：“除了哭声呢，你那里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

程风翻了个白眼，掏出了一张纸，说道，“刨除哭声、刨除她抱怨自己减肥失败和好看的衣服买不起这些内容之外，她提到了两次钱鹏，第一次是说希望把钱鹏切碎了当猪肉卖，换些钱来给自己还债。第二次好一点了，说自己现在每个月也能存下些钱了，当初他们如果好好工作的话，也不至于会到今天这一步。”

康俊点了点，沉默了一会，微笑道：“你那确实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盈盈呢？”

程风做了个自刎的动作，软软地瘫倒在了一旁。唐盈盈敛了笑意，说道：“我这里大部分的内容也是小云的一些日常生活记录，看来她已经习惯将这个机器当作语音日记本了，机器人也是贴心，只有偶尔回应两下，大多数时候都是小云在自说自话。”唐盈盈其中有几条也许有用的，我摘录出来了，你们看一下。”

两人凑了过去，在一张纸上，一段接着一段，是唐盈盈记录下来林小云的语音内容。

“王律师第二次劝我去看看钱鹏了。一审判决下来以后，钱鹏一直想跟我见面，我不想。见了能说什么呢？他肯定又要求我照顾他父母。我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呢，我为什么要管别人？我欠他的了么？就因为在危急关头，我踢开了他，我就欠他的了？好笑得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道理钱鹏都不懂，还去创什么业？哼，他创什么业啊。（细碎的哭声）原本的工作一个月也有一万多的工资，旱涝保收的。麻辣烫、小龙虾、网红奶茶，我们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房子买不起就租呗，去搞这些干什么……”

“……今天乘地铁下班，路上人超级多，我全程脚尖离地。出地铁口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在拉大提琴，她拉的真好听啊。小时候我妈妈也送我去学过琴，学了一年多，没天赋也没兴趣，就放弃了。当初要是能坚持下来，现在我也可以当众演奏了吧？在路上吃了晚饭，一个人的酸菜鱼，现在城市的人都这么孤单了么？酸菜鱼都推出单人套餐了。今天的夜空是我来深圳以后见过最美的星空，不仅有好多的星星，还有一轮特别明亮的月亮，我快忘记了，月亮可以这么大这么亮，怪好看的。还有，（沉默）我今天去见了钱鹏，他哭了。（沉默）”

看到这里，程风倒吸了一口气，说道：“呀，小云还是去见了钱鹏啊？我还以为他们恩断义绝了呢？”

唐盈盈沉吟了一会，道：“其实小云一直关心钱鹏官司的进展。你别打岔，最后一段比较奇怪。”

最后一段写的是，“我应该去买彩票试试，我肯定是被福星附身了吧？先是 JW 破天荒地给我买了头等舱的机票，然后在休息室我居然遇到了于海。他还主动跟我搭讪，我真想抓住他问问，钱鹏的那七千万他藏到哪里去了？可是我没有。我跟他交换了微信，然后今天他就来约我去吃日本料理了。（沉默）一个人会给另一个人带来什么？于海给钱鹏带来了希望和牢狱，钱鹏给我带来了债务和伤痛。于海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我又能给他什么？”

唐盈盈见二人看完，便说道，“小云说得没错的话，她是在机场偶遇的于海，于海还很主动地跟她搭讪，后来还一起出去吃了饭，看了两人确实有联系。”

康俊抿着嘴沉思了一刻，又翻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记录，心中暗想：“世界上哪里有这么恰到好处的偶遇。林小云去 JW 是临时通知的，机票是 JW 订的。没有走深圳，而是走的香港。假设大黄总和于海早就有了做空天轮的计划，而林小云被他们挑作了执行人。那这次的偶遇就是大黄总故意制造的。”但这种揣测有些阴谋论，也没有什么意义，康俊没有明说出来，只是淡淡地说，“客观来看，林小云过手了天轮的所有经济合同，有法律和经济学的背景，又欠着一屁股债。确实很合适去做那几份调研报告。”

程风张了张嘴，说道：“大黄总和于海看人真有眼光。”

唐盈盈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语气有些虚无问康俊，“你那边的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康俊微微勾起了嘴角，笑着说：“我比程风稍微好一点，大半的内容是听林小云在练习英语。我开始还以为她在说什么，认真听了一会，原来是在念报纸。”

这次轮到程风高兴了，他拍手道：“这怎么叫比我好一点，明明好太多了。英语口音再蹩脚，也好过咿咿呀呀惨兮兮的哭嚎声啊。”

康俊静静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说的好一点指的是，林小云在里面留了一段话，我想或许就是她想让我们找到的。”唐盈盈和程风听他这么说，都立刻打起了精神，只见康俊沉默了一会，慢慢地说，“林小云说，这个世界上大家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钓鱼游戏，有渔夫、鱼饵还有鱼。渔夫用虾米钓小鱼，小鱼钓大鱼。在这场游戏里，最聪明的是渔夫，最卑微的是鱼饵。每个人都以为在这场游戏里自己的身份是渔夫，可以带着手套把别人当成鱼饵去套取利益。却没有想到，鱼饵要是用用力，说不定就把渔夫拉下水，去喂了大鱼。于海，我是个不起眼的女人，长相一般、身材一般，连 miumiu 的裙子都没有穿过。我也没有什么背景，遇到的所有的麻烦都得自己去解决。但我心里最微茫的正义之光，从来都没有熄灭过。你从钱鹏那里拿走的七千万，我一定会找出来。”

唐盈盈和程风陷入了长久的震撼中，康俊将胳膊支在胸前，神情泯然，同样一言不发。

唐盈盈缓过神来，正要说什么。一旁的程风先啪啪啪地鼓了几下掌，“主任，教科书式的模仿与演绎啊，刚才我还以为你林小云上身了。你的声音传到我脑子里已经自动转化成了林小云的声线，好震撼。”

康俊白了他一眼，无比嫌弃地说，“那是你脑子里的十八个女鬼做了后期配音。”

“你们能别闹了么，在说正事呢，”唐盈盈看着康俊，想了想，说道，“看来小云会去参加天轮的做空计划，真的是为了钱鹏，为了找出那七千万。”

“嗯。”康俊点点头，两道眉毛微微蹙起，像是在快速地思索。

唐盈盈也想了一会，又道：“可这是两件完全不搭的事，她又要怎么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呢？”

她看了一眼程风，程风连连摆手，“我不知道，别问我。两位数以上的加法我都得靠计算器，这种资本运作的游戏，门在哪我都看不到。”

康俊像是受到他的提醒，放下了戒备的手，轻轻一笑，“是啊，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但我知道有一个人肯定知道窍门在哪。”

“谁？”唐盈盈和程风异口同声地说。

“Rowan 的父亲，齐老爷子。”康俊的脸上蕴着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