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齐老爷

从 Debra 那回去,接连着想了好几天,唐盈盈总算是把思路理清楚了。Rowan 这个人,在国外求学多年,一口英文说得比国语还溜,给人感觉非常 International,对妻子女儿都很好,跟一般的大直男不一样,但其实骨子里最要紧的一根筋还是中国传统士大夫的那一套:情爱终是调剂,再重要也越不过子嗣、家族和名誉去。他爱 Debra 固然不假,可一旦感情与子嗣问题发生冲突时,他会不惜伤害这段感情。而 Debra 脑子里偏偏没有这根筋,她祖父母便是早年间的留学生,家庭氛围轻松,父母恩爱从来也没有要给她添个弟弟延续香火的念头。自己高中毕业就去了美国,在倡导平权的美国校园里遇到了 Rowan,甜蜜蜜地结了婚,美滋滋地过了十年日子。如今,人近中年,随着生育能力的不断减弱,子嗣的问题像多年潜在水底的大瓢,冷不丁地就浮了上来,成为两人价值观念冲突的引爆点。Debra 在这件事情上是不可能妥协的,没有这根神经人,首先就觉得一心求子的人都是神经病。为了生个儿子,不惜伤害婚姻,那就是病上病。何况,Rowan 与 Melissa 之间的协议也让 Debra 倒尽了胃口,怀了女儿就去打掉,生了男胎则奖励二百万。这是养猪场的生育政策吗?

同样,在 Rowan 那边,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错。他爱老婆,疼爱女儿,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无怨无悔。唯一所求就是希望有个儿子。这有什么奇怪的,香港求子的人多了去了,从黄大仙庙到私人诊所,从养小鬼到吃生仔丸,一般老百姓家里都想方设法得生个男丁,何况他这种身家的富贵子弟。生了儿子又不意味着会歧视女儿,两个女儿仍是心头肉,是爱情的结晶,可唯有儿子才是后半辈子的期待和家族的荣耀。所以当医生说 Debra 受孕率只有正常人万分之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巨雷劈中了。浑浑噩噩中,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四十了,精子的质量也应该下降了很多。再等下去,当真黄花菜都要凉了。协议生育对他来说是个非常完美的选择,高效、便捷,彼此没有感情,只是一笔钱换一个孩子的买卖。为此,他还特意挑选了对象。健康、聪明,对未来有野心的 Melissa 是合适的人选,最重要的是她日后绝对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Rowan 或许是计划至少要等确定了 Melissa 怀上了男胎、生米成熟饭后,再跟 Debra 摊牌,让 Debra 装个孕什么的。只是好巧不巧,这么快就被撞破了。

神仙眷侣,看上去无比般配,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背地里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龃龉龌龊。Debra 与 Rowan 像是踩在中西文化边缘上的两个人,可以无限靠近,可以相拥相爱走过十数年的时光,可一旦触及核心问题,则是一个向西,渴盼自由,另一个向东,认同延续。即便是一声叹息,也撼不动两人的心志,也变不了即成陌路的结局。唐盈盈叹了叹,情状如此,离婚倒不算得是一件坏事。现在的问题是,Debra 想明白了,Rowan 还不愿接受,这也对,在他的观念里,妻与子本就是可以并行的两条线。

唐盈盈想的没错,Rowan 仍然坚信自己可以把 Debra 重新哄回来。他当然知道妻子在生气,但从利己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的太离谱。他甚至不太认为自己出轨了,跟没有感情的协议对象上床能算出轨吗?两人发生了四次关系,他甚至连亲都没亲过 Melissa,像个机器人一般冲刺、结束,感觉甚至不如自己手动解决。他这套“非为色也是为后也”的说辞也得到了父亲齐元德的默许。父子两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交流了两句,“Debra 什么时候回来?下个月我过生日,别让亲戚朋友看了笑话。”齐元德提醒道,见 Rowan 心不在焉的模样,便又问道,“那个 Melissa 怎么样了?”

Rowan 苦了苦脸,道:“我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 Melissa,总得先把 Debra 哄回来才算过了这一关吧。”

齐元德皱了皱眉,劝慰道:“Debra 会想明白的,她是个聪明人,能想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得失。你自己先沉住气。”

又过了几天,齐元德自己便先沉不住气了。首先是 Rowan 发现自己当真联系不上 Debra 了,他给她打电话,直接转移到唐盈盈的电话上,信息、邮件统统都是唐盈盈回复的。甚至有次在律所楼下摆足了玫瑰花和道歉气球,也是唐盈盈出面来打发的。Debra 的不露面只传递出一个态度,你我之间仅剩下离婚一件事可以谈了,但这件事也将由我的离婚律师代表我出来谈。紧接着,Rowan 便知道 Debra 怀孕的事。这先是从香港医生那漏的消息,其实 Debra 自从怀孕后,就断了去那里的治疗,就连此前的化验单也没去拿。正巧这天 Rowan 去诊所准备堵她,遇到主治的医生,三言几语,Rowan 不仅知道了 Debra 已经有几期没过来复诊,还有项血检指数异常高,说明她极有可能已经怀孕。Rowan 心急火燎地找到唐盈盈问情况,唐盈盈过了好一会才回复他,孩子是有了,但婚还是得继续离。

这事落到齐元德耳朵里,陡然换了一个味道。他首先认定自己的孙子就要来了,媳妇这是在拿乔作势,万不能纵了脾性,得赶紧弄回来在家好好养胎。可转眼一瞅自己儿子那副悲喜交加的茫然模样,心头便涌起一股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唤上司机便往深圳奔来。

一路上,老爷子的思路理得很快,Debra 的娘家在内地,父母早就拿到了澳洲永居身份,大半的时间都在南半球,深圳其实并没有人给她撑腰。她能这么硬气地闹离婚,无非就是仗着工作收入还可以,经济上没什么压力。可是这合伙人的位置坐上去容易,坐稳可就艰难了。非讼业务向来三分靠实力,七分靠人脉。若没有齐家的脸面,倒看看她一介女流凭什么坐稳这合伙人的位置。

黑色长款的凌志轿车,直直驶进了律所的小院子,康俊紧赶慢赶地迎出门去,一副谄媚的模样拉开了车门,虚扶了一把齐元德,故作亲热道,“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提前两天打招呼,好让我先内部整理一番,您看这里头乱七八糟的。”

齐元德神色矍铄,像模像样地在门口环顾一圈,点评了一番周遭的格局气象,方才抬起脚,稳稳地走进去。

律所最体面的会议室在三楼,占了半层楼面,中间是一方圆形的深紫色原木会议桌,真皮高背的椅子,可以坐下六七十人。左右两侧都是齐天花板高的书架,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类法典案例、一列一列排过去,便是一个小型的图书馆。北面是整面的玻璃墙,恰好对着院子里一株枝叶茂盛的玉兰树,绿影叠翠,金色的阳光穿溢其间,为整间屋子平添了几分生机。

齐元德慢慢踱了进来,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滑过,那木头纹理细腻,木色发亮,隐隐透着一种暗紫色的光泽,显然是有年头的了。齐元德曲起手指,用关节叩了叩,赞许道:“小叶紫檀木,产自印尼。这种木材,触手生温,油润不干,十年前一吨原木的价格已经过百万了。你们陈君大律师可是个讲究人啊,弄了这么大一块老木,也不私藏起来,竟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

康俊抬眼笑了笑,解释道:“这是陈律当年帮一个外商打赢了官司,对方赠送的谢礼。陈律没有您这般的眼力,当时也不知一块木头还能价值千金,就收下了。后来,还是其它朋友告诉他,这是正宗的檀香檀木,价格高得惊人。陈律心想,收也收了,总不能退回去,便找人磨成了桌面,成了我们所里的脸面。”

齐元德半眯着眼睛,看了看康俊,笑道:“你接手的时间不长,对这些细碎的典故出处倒是很熟悉。”

康俊笑道:“承蒙陈律看得起,把所里大小事务都交付给我,我自然得下些功夫。”

齐元德微微笑了笑,道:“下功夫自然是没错的,不过只把功夫下在这些死物上,不去活人身上费心思,怕最后也是事倍功半。”

这句话颇不客气,康俊瞥了瞥齐元德的脸色,暗自嘀咕,齐老爷子早几年便将公司的事情丢给 Rowan,自己过上了退休后的神仙生活。今天突然到访,肯定不是为了业务合作,也不会无聊地来点拨后辈工作,只能是为了儿媳妇 Debra 闹离婚的事来的。只是为私事找到所里,他能打的牌只有两张,一是利诱,二是威逼,看这情形,老爷子打算来硬的。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甜腻,“齐先生说得对,我一直跟 Debra 说希望能有机会跟你见见面,好讨教一番。可 Debra 嫌我会打扰了您退休后清净的生活,一直拦着。今天好了,这么难得的机会砸我脑袋上了。晚上我订了一桌日料,得好好跟您请教请教。”

齐元德不置可否,稳稳地坐在会议桌的主座上,淡淡道:“晚饭就不必了,我也没什么多的人生经验值得说的。活到这把年纪了,唯一谈得上的也就一条,做人也好,做事也好,眼睛不能只看着前头,还得看着背后。”他指了指背后那面通透明亮的玻璃墙,又道,“中国风水讲究一个靠山面水,后背有山,做人才能稳稳当当不出乱子。面前有水,做事才能格局开阔不拘小利。你这里一方桌一张椅都讲究了,偏偏这里留了一处失误,靠着易碎的玻璃,这位置又怎么能做得稳呢?”

康俊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玻璃,还亲自走过去踱了几步,满脸疑惑地看着齐元德,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些讲究。我之前看这会议桌是圆形的,连主位在哪都分不出,每次都是招呼人随意坐的。看来倒是冒失了。”

齐元德白了康俊一眼,心里琢磨了一刻他是真傻还是在装愣,面上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表情,道:“进门正对的位置便是主座,康主任不可能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吧。”抬眼却看到康俊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只觉得方才自己一番语意双关的暗示都喂了狗了。怒气之下,索性摊开话来说,“在我的印象里,律师这个职业专门是为当事人解决困难、处理麻烦的,现在我遇到一件不小的麻烦,不知道康主任有没有办法帮我解决一下。”

康俊见这倨傲的老爷子态度终于好一些了,便又堆起满脸的笑,坐到跟前,谄媚笑道:“齐先生请说,法律范围内的业务,我们都能接。”

齐元德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道:“跟法律扯不上关系,只是一点家庭内部纷争。Debra 和 Rowan 正在闹离婚,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来这出。你跟 Debra 是合作伙伴,你也是她领导,我希望你能从中圜转一番,也算是功德一件。”

康俊眨了眨眼,这次他是真没听明白圜转是哪两个字,琢磨了好一阵,才明白这齐老爷子是在跟他掉书袋呢。心中暗自好笑,便故意道:“这小两口闹离婚,闹着闹着指不定哪天就和好了,你我都算是外人,何必去插手这些。”

齐元德眉毛都要倒立过来了,瞪着眼,说道:“什么外人?Debra 是我儿媳妇,肚子里还怀着我们齐家的男孙,我怎么能算是外人。你们所一年营收的大半都指着 Debra 这头的业务,她凭什么一年能做下这么大的量来。别把那些基金、投行的人都当成瞎子了,若不是看在我们齐家的脸面上,这份业务给谁不是一样。她要是离了婚,你算算你们得损失多少?这利益息息相关的,又怎么能在旁边袖手旁观。”

康俊像是被他的话给吓住了,低着头,默了半天,好像在算数。

齐元德越瞅眼前这个清秀过头的年轻人越来气,只觉得他愚笨不可教,恨不得拿个斧头将他的头砍成两截,生生把自己的想法给灌进去。他年轻时脾气便甚是火爆,这么多年在大盘上磨砺,也未见温和些。只立在原地气了半天,突又想起自己太平绅士的身份,万不能在一后生面前失了气度,方将那一股邪火硬压了下去,诱道:“你看,这屋子是方的,里头却摆了一张圆桌子,这种布局在中国被叫作外方内圆,方代表天,圆代表地,把天放到地之中,天收中,地做围,天地合一,再加上人就是一个泰卦,是六十四卦中最吉利的卦象。现在你们律所占着天时地利,只要在人脉上稍有疏通,必定能天地交泰,财源不断。我齐某人别的能耐没有,深港两地的金融圈里还享有几分薄面。如今我这把年纪了,唯一所求的也就是子孙家泰安宁。康主任若能在此事上助我一力,日后我齐某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

见齐元德收回了锐利的锋芒,换上了利诱的牌面,康俊面上笑了笑,语气愈发温和,道:“那齐先生希望我怎么助您呢?”

齐元德见康俊终于上道了,便端起茶浅呷了一口,轻轻道:“Debra 大学毕业后就嫁进了我们家,口袋里何时缺过钱,世道艰辛、生计艰难的苦头她挨都没挨过,才养出了这般桀骜不驯的傲骨。我知道她手上正做着 DB 的并购项目,两个公司并购,要签的法律文件能有小山那么高,错漏了一两份也不奇怪。到时候即便对方想要追究赔偿,我齐某也平得下去。不过是给孩子们一个教训而已。”

康俊自然明白齐元德的意思,是希望他在 Debra 的工作中做些手脚,让 Debra 闯下祸事,走投无路时好求齐家出手。他们正好趁机拿捏住儿媳妇,离婚的事,她自然不能再提了。康俊微微挑了挑唇角,道,“齐先生,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你这样可是会彻底毁了 Debra 的,她以后还怎么在行业里立足?”

“她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还谈什么事业发展。康主任,你不会天真地认为 Debra 没了齐家的支持,还会是从前那个 Debra 吧?”齐元德几乎又要忍不住脾气,讽刺地说道。

康俊身子往后轻轻一靠,笑道:“不得不说,齐先生做事做人就是老辣,拿蛇拿七寸,您这般毁了 Debra,就是要将她打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才好乖乖听话,任由你家摆布。”

齐元德面上胡须动了动,将康俊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等日后你有了子女,或许能理解我今日这老父之情。”他抬眼看了看康俊,又道,“其中的得失与厉害,想必康主任也算得明白。我刚才的提议只是一个建议,我相信只要康主任有心,自然有办法撇清关系,又完成了我的心愿。”他第二次抬眼看了看康俊,语意了然地说道,“等我孙子满月那天,除了封一个大红包给康主任,我也打算把香江两岸金融圈圈里的朋友都请来喝酒,他们手里的项目即便拿下百分之一,这样的好桌面也能换个大一倍的。”齐元德这次一股脑地将威逼和利诱的牌面都甩了出来,右手手指轻轻叩在那名贵的小叶紫檀桌面上。

康俊端坐在那里,面上并无多少不悦,只端着茶盏微微蹙眉。光从侧边照在他脸上,让他原本就阴柔的面孔更多了几分温润,他缓缓开口道,“齐先生肯提点晚辈,我自然欣喜不已。只是有些事,恐怕我也帮不上忙。”

齐元德皱了皱眉,愠道:“你什么意思?”

康俊脸上仍然维着得体的微笑,道:“齐先生的话我听明白了,账也算清楚了。利弊得失我也懂,只是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商人,除了看账单报表之外,我心里还有一根清晰的线,把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划分成可为的和不可为的。这并不是简单的黑和白、对与错的对立,而是自己得知道,一旦去做了那些不可为的事情,哪怕是细微的小事,你心里敬畏的那堵墙便被打破了,从此之后,便再无什么不可为。人一旦失去了自己的底线,风险便会随之而来,也将会失去其它宝贵的东西。”康俊浅浅笑道,像是不经意随口一语,道,“Debra 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上面这些话我倒不是说给您听的,而是希望你能回去跟令公子讲一讲。”

康俊最后这句语带双关算是彻底回敬了齐老爷子之前的话。齐元德被堵得发作不了,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似乎都要被怒气给胀平了。他嚯地站起身来,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算我今日白来了,告辞。留步。”几句话连珠炮似地蹦完,转身便走,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康俊一脸茫然。

黑色长款的凌志车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便掉头出去,留下一股长长的尾气。康俊站在会议室的窗前,目送着财神爷的背影,嘴里哀叹不已。又伸手叩了叩眼前那面被形容易碎且不牢靠的玻璃,声音不高不低,不辨喜怒地说:“出来吧,唐律师。”

第三十七章 硬碰硬

这绝对是一场偶然,唐盈盈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偷听康俊和齐元德谈话的。离婚的案子她办得不多,所以今天一早就来资料室查案例。正看得入神时,小狐狸和老狐狸便走了进来。厚厚的书架严严实实地掩住了她的身影,让她旁听了这么一场精彩的交锋。“主任,你真是一位正人君子,回头我跟 Debra 好好念叨一番,一定让她对您今日的大恩感激涕零。”唐盈盈微微整理了一下弄皱的裤腿,心虚地奉承道,“说真的,齐家给的酬劳不低啊,也非得是您这般有硬气的才能给一口回绝了。换作别人,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早就达成合作协议了。”

康俊虚看了她一眼,嘴里颇有几分懊悔之意:“酬劳是不低,真是不低呀。齐元德的人脉,光想想就知道是一座大的金矿。要是换作其它时候,这事也不是不能做,只是眼下,Debra 怀着身孕,在人生的坎上踹别人一脚,这可实在做不出来。”

唐盈盈瞪着眼睛看着他,想起在北京时余律师对康俊的评价,心道虽然平时看着不似好人,紧要关头倒是没彻底丢了良心。只是这副不在意的口吻,活活令方才涌起好感又缩了大半回去。康俊毫不在意,仍是平日里常见的那副纯纯的笑意,道:“听说你现在是 Debra 的离婚律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唐盈盈想了想,又摇摇头道:“我之前尝试跟 Rowan 联系了几次,完全沟通不了,一直是那副多情公子的样子,死活不肯离,也没有请律师来协商的意思。Debra 跟我商量可以先做通齐老爷子的工作,内部各个击破。不过,今天看来,老爷子这爆竹的属性也不是好惹的。”唐盈盈光听着刚才康齐两人的对话,就想打退堂鼓。

康俊弯了弯唇角,类似讥讽地笑了笑,又道:“爆竹是爆竹,可我刚才这么怼他,也没见他把我给炸呀。”

唐盈盈心道,“这可不好说,指不定回去怎么弄你呢。”而且方才虽然看不见齐元德的神色,只听那语气便夹带了不少刀枪。唐盈盈暗自度量了一番自己的骨头架子,不像是能扛起这般风浪的模样。

康俊饶有兴趣地看着唐盈盈面上阴晴变幻,缓缓道:“我这些年,也跟不少所谓‘成功人士’打过交道。除了那些一夜爆发的新富们,这些上位者们无论脾气性格如何,总有一样长处,就是心里头见事极明白。齐家自 Rowan 的祖父辈开始发迹,齐元德自己在香港金融行业摸爬滚打的数十年,恒生指数都被推到重建了多少回,如果心里头没一根定海神针撑着,齐家又怎么保持今日的光景。他们只是惯用表面上的财势来逼诱你做些事罢了。成固然很好,合作不成,难道他们还当真有精力去打击报复么?”

唐盈盈凝视着康俊,知他是好意指点,心下微微一动,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我也不全然是惧怕齐家。只是……我也说不好,先是觉得可惜,这样的天作之合也走到了这步,虽然把道理想明白了,心里却仍觉得可惜。后来又觉得荒谬,分手就分手,可明明 Rowan 和 Debra 的婚事,我跟齐老爷子去谈,连怎么开口我都不会。”

康俊咧着嘴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模样很阳光开朗,也少了几分阴郁的气质,他敛了笑意,肃然道,“自然是令人惋惜的,连你都这么觉得了,何况 Debra。我与她共事不久,却也了解她是个独立坚强的女人,若不是痛到无法承受,恐怕她也不至于会将这样的私事委托给你吧。转念想来,Rowan 应也如此。”

唐盈盈张了张嘴,心里叹服康俊观察之细腻,便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