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bra 扭过头,见丈夫 Rowan 一身藏青色窄领小西服站在自己身后,目光灼灼,正一副故作严肃的模样投诉着康俊。Debra 又惊又喜,道:“Rowan,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去新加坡了么?”
“刚回来,在那边见了一个投资人,他说今天要过来参加这个聚会,就约我一道。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那边机场下雨,晚了一点到,错过了我老婆的精彩演讲。”Rowan 满脸宠爱地看着 Debra,眼睛里都是冒着光的爱意。
康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可真是不划算,你不知道方才 Debra 讲的多棒,下面全是听入迷的粉丝和小迷弟,送的花比这一天花板的花还多。”
Rowan 眉毛挑了挑,很配合地把 Debra 往身后挡了挡,略微带着港式发音语调夸张地说道:“居然有这样的事,所以我说嘛,老婆,别出来工作了,辞职在家里多好,外面好危险的。”
Debra 笑意满满,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 Rowan,却对着康俊怪道:“看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听老公的话,回去做少奶奶了。把所里的事全扔给你。”
康俊连忙告饶,几个人又玩笑了几句,康俊像是不经意地问道:“Rowan,知道这家鲜花公司什么想法么?搞这么大阵仗?”
这时候台下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只有前方小小的舞台上一片光亮,一个国外的女子清唱乐团正在演出。 Rowan 不知从什么地方拖出来一把椅子,紧挨着 Debra 坐着,轻轻笑道:“我略微听过一点。是欧洲一个寡头,在欧洲雄霸了大半的鲜花市场,公司几个决策的总裁很聪明,出了借助基因技术开发了许多另类的花种,拓宽主营业务途径,还借着种花,拿了许多地,有了土地,又开展了多元化经营。赚钱的速度就跟印钞票一样。”Rowan 轻轻扶了扶脸上的眼镜,又继续说,“前几年,他们公司从美国新挖了一个 CFO 过来,雄心勃勃做鲜花期货,除了对冲掉种植风险,更希望能实现套利。弄了两年,在欧洲毕竟市场有限,这不就奔着欣欣向荣的中国来了。听说这次推了不少基金和衍生品产品,正大力邀请国内资本参投呢。”
康俊的目光闪了闪,笑了笑,说道:“我就觉得,这国际资本运作安全机制的探讨,冠冕堂皇的名头,其实咱们都成了放在台面上,用来点缀资本交易的鲜花了。Rowan,这些项目你看过了么,有感兴趣的么?”
Rowan 摇摇头,笑着说:“离我太远我项目,我向来是不伸手的。欧洲的鲜花,看看就好,何况这还是隔了不知多少层的鲜花期货的衍生品呢,拿在手里,你都不知道自己对冲的是什么风险,还是拎着风险本身。”
他说完,康俊也点点头,笑着说:“刚才跟人交谈了一圈下来,十个里头有八个是纯粹投机分子,还有两个正在互相玩空手套白狼的戏码。原来是这局本身的气场就有问题。不过呢,我的想法倒正好相反,他们的招数越虚空,需要防范的法律风险就越多,我找到目标客户的概率自然也就高了。”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了然心底的英雄相惜。
女子乐团的嗓音清亮,犹如月下溪水,蜿蜒流进人们的心里,康俊的话落在唐盈盈的耳朵里,换来了她的眉头狠狠的皱了皱。Debra 方才那么精彩的演讲,在这些资本家眼里也不过是登台唱戏,他们并不真正关心怎样能更好地维护国际资本市场合规经营和稳定运行,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才能在各国法规之下钻空子,以便获得更高的利益。这么一想,再看这满屋的花团锦簇便有些扎眼,唐盈盈对这种桌子底下的资本运作仿佛有种天生的厌恶,不知是不是中学政治课学的太好了,只一心觉得资本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流着罪恶。她抬了抬头,见 Debra 和 Rowan 正在低声说笑,狠狠地被塞了一口狗粮,又去看康俊,只见他正认认真真地摆弄着自己盘子里的那块肉眼牛排,还时不时与 Rowan 交谈几句,似乎很享受这个场合。唐盈盈无趣得很,假笑了笑,道,“主任,就算你有这份为虎作伥的心思,现在也来不及去公关了,搞不好要空手而归了?”
“不至于,不至于空手而归,”康俊摇了摇手中的刀叉,脸上隐现微笑,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节目流程,愉快地说道,“能遇到客户当然是好,但除此之外,还可以有个更现实的目标,你看看啊,在这个文艺演出节目之后,有个互动活动,大奖是双人北极光之旅,这就是我眼下的目标。”
第二十章 大侦探
果不其然,在那组女子曼妙的歌声结束后,一位满头珠翠的主持人走上台,先引了两位重磅嘉宾和主办方领导致辞,然后便进入了晚宴的核心游戏环节谁是凶手。主持人配合着后方屏幕上的 PPT,用她那副经过专业训练的播音腔,颇带感情地讲述着,“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明星万丽丽发现被人杀害在了城郊别墅的花房里,市里刑侦队长老陆接到报案,迅速来了现场,经过几天的侦查,老陆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了三个人身上。可这三个人对自己的罪行都矢口否认,在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内,三个嫌疑人都提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在座各位,或是聪明绝顶的金融高管,或是思维缜密的律界精英,老陆现在需要您的帮助。请注意,所有关于案件的线索都会在下面的视频短片中展现,谁能最快揭破案情,谁就能拿走今天的大奖,双人北欧北极光豪华之旅。请放片。”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下,会场的灯光也随之暗了下来,大大的投影屏幕上开始播放事先拍摄的一个剧情短片。这算是时下非常流行的侦探游戏,主办方设计一点小逻辑陷阱,让获胜者除了获得物质上的奖励,还有精神上的满足,非常适合今天这样的场合。剧情短片制作的倒也达到了一般网剧的水平:
一个圆形玻璃的阳光房,沿着玻璃幕墙,种植着各种高大的树木,从地面到房顶,郁郁葱葱的模样,像一个小型的植物园,房顶有个小小的圆形天窗,将外头的光聚了进来。花房里,高高低低地摆放着各种鲜花和绿植,万丽丽上身穿着一件丝质吊带,下面是同款的短裤,倒在一排绿植的下面,浑身是血,四肢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几束呈佛焰苞状的绿色花苞,这几束花显然是从旁边的盆栽上摘下来的。陆队长一身风衣,带着一个年轻小警探模样的人看了看现场。
老陆问道:“鉴定那边锁定了死亡时间吗?”
小警探拿着笔记本认真地说:“锁定了,昨天下午 4 点到今天凌晨 4 点。”
“什么?!十二个小时,这也叫锁定时间?”老陆大怒道。
小警探缩了缩脑袋,害怕地答道:“是……是这样的,您看,这是个花房,里面是有控制温度的装置,现在外头的温度大概是 3、4 度,这里面最高可以调到三十几度,尸体在三四度和三十几度下的腐坏速度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今天接到报案后,到的时候,发现这个控温装置被人给破坏了,冷飕飕的,可您看死者还穿得这么轻薄。可见在她遇害之前,室内是很温暖的,但温控装置具体被破坏的时间不祥。综上所述,鉴定科也很难确定死亡时间。只能给个大概的范围。”
老陆皱了皱眉头,不再说什么,环顾了四周,又问道:“你说你们到来的时候,这个房间是密封的?是密室杀人案么?”
小警探想了想,迟疑了一会,道:“这个,不好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老陆怒道。
小警探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说,“陆队,我的理解是这样的,密室杀人呢,一般来说是指凶手在行凶之后,为了伪装成死者自杀,从室内把门给锁上了,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逃出去,这个密闭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密室一样。”
“我知道什么是密室杀人,你别给我解释了,快说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吧。”老陆好像脾气不太好,每个镜头不是在骂人就是在怒吼。
小警探搔了搔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扇玻璃门,说道,“这个房子那扇门是唯一的出入口,内外都被人给上了锁。嘿嘿,陆队,您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老陆听了这话,也是一脸茫然,故作沉稳地说道:“嗯,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你记一下,待会要重点查。”他蹲了下来,看了看死者怀里抱着的花苞,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抱着这东西?”
小警探也一脸茫然,连连解释道:“这个叫什么喜林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抱着这个植物,而且从流血的痕迹来看,死者在被刺之后并没有要爬向门外的念头,反而是直接爬向了这一丛植物,从上面把这些花苞扯了下来,抱在了怀里。”
“死亡遗言?”老陆疑惑地说道,“死者是想用这种植物来暗示凶手是谁?你快说说几个嫌疑犯的情况。”
小警探点点头,道:“一共有三个嫌疑人,第一个,我们认为嫌疑最大,他的名字就叫林喜,是死者的整容医生,之前由于给死者做了一场失败的隆胸手术,双方起了纠纷。死者扬言要将医生告上法院,昨天下午五点,在附近路口拍到了医生的车辆驶入死者的家中,离去的时间不详。”
画面再次切换成了一个文静的男子,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温文尔雅的模样,“我没有杀人,我这双手只有救死扶伤和赐予女人美的功能,怎么可能回去杀人呢。昨天是万小姐主动约我过去谈的,嗯,谈的效果不算很理想吧。她提出要我赔偿两百万。这个女人,太贪心了。我只是把她的胸隆大了两个号而已,她被人骂是妖怪,这能怪我么?我也不会为此去杀人的。嗯?没谈拢我就走了啊,大概是六点多吧,或者是七点。我不认识那是什么植物,我的名字是家父取的,也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你们总不能说因为我跟一个植物重了名,就把我列为嫌疑犯吧。我爸三十多年前给我取名字的时候,世界上还有没有这种植物啊。然后就回诊所了啊,晚上还有一台手术呢,九点半开始的,做到十一点多。我不能告诉你是给谁做手术,这有保密协议的。”
小警探的声音再次响起,“由于林喜医生拒不提供接受手术者的信息,导致我们没有办法查验他的不在场证明。目前他是第一号嫌疑人。第二个,是死者的司机,喜欢喝酒,性格又很暴躁。上个月开着死者的车撞了别人的豪车,害得死者为他赔了不少钱,两人因此犯了口角,死者打算解雇她,他却扬言死者要是敢炒了他,他就公开死者的隐私。”
画面切换成了一个粗壮的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一看便是不好惹的凶样,他的声音又响又糙,“什么玩笑,老子怎么会杀人。吵架?吵两句架有什么奇怪的,谁不跟老板闹闹情绪什么的,何况我那都是喝多了的昏话。丽丽姐已经原谅我了,还说明年可以给我再涨点工资,我怎么可能会杀了她呢。不在场证明?我昨天晚上跟朋友去喝酒了,十点开始,一直喝到凌晨,找了代驾,帮我把车子开回家的。到家时间大概是凌晨三点吧。”
小警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经过查验,司机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但他的杀人嫌疑不能排除。最后一个是死者的保姆,今年 45 岁,在死者家里做全职保姆已经两年了。没有不在场证据,跟死者也没有什么冲突,本来没有留意她的,不过在花房门外的把手上找到了她的指纹。何况,我们注意到了死者临死前只穿了轻薄内衣,应该是跟关系很亲近的人才会有的穿着打扮。所以,保姆的嫌疑仍然存在。”
伴随着小警探的讲述,画面又变成了一个慌张的中年妇女的模样,她惊慌失措、连说话都不甚流利:“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万小姐怎么就这样死了呢?我晚上睡觉前,大概九点多吧看到花房的门没关,怕猫进去弄坏了里面的花植,就顺手把门给锁上了,我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啊?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你们别再问我了。”
保姆的脸渐渐淡出了屏幕,只留下四个大字,“谁是凶手?”主持人再次登台, 用那副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道:“下面就是在座的各位大侦探开动智力,从 VCR 提供的线索中,剥丝抽茧,寻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并阐述作案手法。我们给您提供二十分钟的思考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您可以跟您的同伴一起讨论,但请注意,所有跟案件谜底有关的信息都已经通过短片提供了,请留意每一个细节。我,等着各位大侦探的答案。”
这个案件的线索不少,不知是主办方对到场嘉宾的智商有足够的信心,还是实在吝啬那一套大奖,这案情的复杂程度早已超过了一般游戏的烧脑程度,下面议论纷纷,不少人饶有兴致地在做各种假设和推理。Rowan 也很感兴趣,凑在 Debra 旁边,亲昵地问道,“老婆,你觉得凶手是谁?”
Debra 歪了歪脑袋,思索了一会,笑着说:“我没办过刑事案子,这道题对我来说,比一摞财务报表还复杂一万倍。不过,我觉得那小警探有一句话挺奇怪的,他说,死者临死前只穿了一套轻薄的内衣,所以认为凶手应该是死者熟悉的人。那这样不是很可以把另外两个人给排除掉嘛?一个女明星,该不会穿成这个样子去见整容医生和自己的司机吧。”
Rowan 连忙点点头,说道:“去见整容医生也能说过去,毕竟这是给她做隆胸手术的医生,说不定她是故意要展示一下这个医生的手术成果究竟有多失败?”Rowan 一本正经地说道,“照这个疑点推理的话,只有那个司机能够被排除嫌疑。”
“司机也不能,”唐盈盈拿出自己方才做记录的纸,在几个关键词上划了圈,分析道,“方才小警探说,司机喜欢喝酒,性格也又非常暴躁,你们想象一下,一个司机具有这么两点性格特征,还能跟雇主时不时吵吵架,居然还会获得加薪的机会,这意味着什么?我认为这个司机应该是死者的情人,才能说得通。而如果两人是情人关系的话,死者穿成这样见司机也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唐盈盈的分析获得了 Rowan 的称赞,“果然是李睿的高徒,办刑事案件的律师,观察得这么仔细,连一点小细节都不放过。”
Debra 轻轻看了丈夫一眼,又道:“这么说来,这三个人都不能排除嫌疑了。OK,我放弃,我真不适合玩这种推理游戏,脑子转一会儿就觉得发晕。”
Rowan 心疼地看着妻子,显然对这个游戏还很感兴趣,便去问康俊,“Bert,你有什么思路?”
康俊在看手机,抬了抬眼睛,道:“唐律刚才说的对,司机也有可能。不过,我们可以先不在意这些小的线索,解决一下密室杀人和死亡信息的问题,看看这两个大头上有没有什么突破?”
唐盈盈平日也是个推理小说迷,她想了想,点头道:“这是一个典型密室杀人,后面保姆的叙述解开了一半,外面的门锁是她锁上的。死者遇刺后,没有向门口的方向前进过,门附近没有留下血迹,所以里面的门锁或者是死者在遇刺前就锁上了,或者是凶手在行凶后锁上的。这都涉及凶手怎么逃出去的问题。”
“是呢,杀完人,又怎么从密封的花房里逃出去呢?”Rowan 也跟着唐盈盈一起苦思冥想。Debra 像是彻底不在乎了,正在仔细地从一碟果盘里把自己喜欢吃的水果挑出来,细细品尝。
“天窗?”唐盈盈和 Rowan 异口同声地说道。唐盈盈笑了笑,解释道,“我先说我的想法,我猜应该是这样的,凶手在行凶之后,又在案发现场停留了一会,这时候,不知情的保姆过来从外面把门给锁上了。凶手出不去,发现花房的屋顶上有个自动天窗,索性顺着树干攀过去,从天窗爬了出来。这么高的高度肯定是用遥控开关。这导致凶手爬出来了之后,没办法再把天窗给合上。室内和室外的温差很大,为了掩盖这个问题,凶手弄坏了花房的温控设备,使得室内室外的温度一样。”
Rowan 听完之后,点点头,道:“没错,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凶手要弄坏花房的温控系统。根据这个推理,保姆的嫌疑可以被排除。凶手就在司机和医生两个人当中。你猜是哪一个?50 比 50 的概率。”
唐盈盈又思索了一会,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从他们两人中最后选择一个的关键点,我猜应该在死者临死前抱着的那束花上。喜林芋?确实跟那个整容医生林喜的名字重合度很高啊。可真是这样,那这个暗示是不是太简单了,不需要其他的推理就可以直接锁定医生是嫌疑人了。要不我选司机吧,反其道行之。”
Rowan 眉开眼笑,道:“说不定出题人就专治你这种心理呢,故意套路操作,凶手就是跟这束花同名的医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