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鹏仍然紧紧地盯着电脑,摇了摇头,道:“没那个时间了,臭就臭一点吧。后天就要拿第一期的产品去见于总了,明天会回去的。”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林小云,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伸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方便面,塞进了林小云的手里,说道:“你猜你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吧,饿太久对胃可不好。”

林小云接过那一袋老坛酸菜口味的方便面,心里头就像是一场骤雨落在了未经修葺的崎岖泥土地上,高高低低,一块接着一块潮湿无比的水洼遍布。

第十八章 闲闲谈

初冬的夜已渐渐拉长,凌晨五点的空气有种凛冽的甘甜。黎明前的夜色从玻璃窗的缝隙中,浓浓浅浅地漫进屋里,却显一番静谧。唐盈盈轻轻地上了楼,经过二楼转角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曾经是李睿的办公室,现在属于康俊。深色木质的门,门上的标牌,都与原先一模一样。她与李睿曾在这里蹉跎过三年的时光,直至他溘然离世。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拖着无尽的哀思漫上唐盈盈的心头,屋子随便可以更换主人,可是想将心里头的那个人换掉,怎么这么难,这么困难。这般想着,唐盈盈不知觉地又停下了脚步,斜依靠在楼梯扶栏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恍惚间又带她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满天飘漫着人工雪花的圣诞夜。她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小心翼翼地擦亮了第一根火柴,对李睿讲出了自己的心思。李睿那张清隽的脸上满是犹豫,但终于还是开口了,他也告诉她,爱情是一种植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在心里发芽生长,你拼尽一生的理智去阻止,也挡不住它的蓬勃成长。即使生命短暂,他愿意变成小小的一团火,温暖住她心中的一小片天地。再后来,再后来,记忆中的风雪越来越大,白到刺眼的云雪成为记忆中画面的主色彩,积雪漫过了脚背,逐渐将两人都淹了进去。李睿因渐冻症而离世,唐盈盈一直不敢去想,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犹如凌迟一般,一点一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会不会比她现在这样的相思更疼、更痛、更加令人窒息。

这么恍恍惚惚中突然听见蹬蹬几声脚步,唐盈盈咻然清醒,惊落了眼角悬垂的那一滴泪,抬起眼,却见 Debra 上身包着一条大格子毛绒围巾,满脸惊愕地看着她:“天呐,我还以为进贼了呢,你怎么来的这么早?”Debra 皱了皱眉头说道。

唐盈盈举了举手里的旅行包,苦笑道:“红眼班机刚回来,想着早上还有个会,反正也来不及回去收拾了,索性直接过来。你呢?又通宵了?”唐盈盈见她一脸缺觉的模样,心疼地说道,“我可不是吓你啊,不好好睡觉真的会老的。”

Debra 眼风瞥见唐盈盈脸上的泪痕,又看了一眼康俊的办公室,心下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笑道:“说的好像你好好睡了觉一样。我这些年已经把每天睡足五个小时当作日常功课在做了,不过昨晚算是个时间管理失败的特例,临近下班了才发现手今天要有个发言,稿子一点都还没准备,一弄就弄了个通宵。”Debra 向上伸了伸双手,舒展开了疲劳过度的身体,又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柔柔的笑意浮在面上,“走, Morning need his best friend,coffee。”

Debra 的办公室占据着这间大别墅二楼东边的整个转角,圆弧型的落地窗,旁边是整面墙的书柜与半高的置物柜,跟一个小型的咖啡展览馆似的,唐盈盈在窗边的沙发上坐定,眼睛看着窗外,只见东边的天际裂开了一道微白的口子,一下子四周的星辰便黯淡了下去,紧接着,一丝一丝的金线从远处遥遥投来,越过窗台,洒落在了浅灰色的地毯上。新生的朝阳迅速将昨夜的清辉替换下,树枝上的小鸟也跟着叫唤了起来。Debra 将一杯香浓扑鼻的 Ristretto 递给唐盈盈,自己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笑着说:“尝尝吧,虽然是胶囊咖啡,但那股犹如威士忌一般的口感还是十分到位的。”

唐盈盈浅浅抿了一口,只觉得又咸又干涩,恨不得将满口的苦涩全都吐出来,一面瞅着 Debra,一面咂舌道:“你好端端一女神般的人物,怎么好上这口?”

Debra 斜靠在沙发上,手指撑开一张轻薄透明的面膜,贴在脸上,也不再看她,浅浅笑道,“这才是咖啡的真味呀。人们穷尽各种对咖啡豆的种植方式和烘焙手法,却从来不是为了消除这种苦涩感,而是希望在苦涩经过舌根之后,留下浓郁的回香。这种苦后反甘的体验,我也认为正应该是人对待所历苦难应该持有的态度,不是忽略,不是遗忘,更不是一味的沉浸。”

Debra 的声音又轻又柔,落在耳里,又像是直直落进了心里。唐盈盈那份似浮萍一般的感情突然像是看到了大陆,她的手指在摩挲着咖啡杯的外壁,似蚊吟一般低声道:“嗯,我明白。可怀念,就像是一个大水池子,我明明是一步一步地往外游,偏偏有时候会在原地打转,有时候又有点分不清方向,但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刻,突然发现自己是能走出来的。”

她的话带着令人心碎的哀伤和不知所措的绝望,Debra 半阖的双眼忽地睁开,目光烁烁地看着唐盈盈,快速地说道:“在这之前,你自己得相信你一定可以走出来。若是你这么执着,只顾着怀念故人,那你要让李睿怎么想,他该有多后悔当初明明知道自己病情沉重,却还是接受了你的感情,使你至今感情上一片荒芜。”

唐盈盈惊了惊,小心嗫嚅道:“我,我其实也有在接触别人,只是……”话说了半截,唐盈盈突然发觉自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讲述自己与方惟安目前的这段关系,她想了想,又问道,“Debra,你说怎样的男女关系才算得上是美好的、有希望的呢?”

Debra 换了个姿势,想了片刻,又笑道:“我也说不上来,我大二的时候遇到了 Rowan,一直到现在,没有去细想过怎样的关系会更好,反正好不好都是他。”Debra 笑了笑,又想了一刻,说道,“硬要说的话,我倒觉得有句话虽然文艺了一点,却是挺中肯的,呆在 TA 的身边,变成更好的自己,应该就算的是健康美好的关系了吧。”

唐盈盈点点头,脸上绽开了一个会心的笑容,道:“我同意你说的。我有时候也在想,李睿究竟是哪里让我这样难以忘却?你知道,我们这一代的女人,已经是一个完满的个体,早就不再依靠男人给钱吃饭,经济独立、生活独立、精神独立,职场拼杀也全靠自己,并不指望你男人为我们承包一个鱼塘,也不会因为他们丢一张信用卡给我们随意买买买就感动得以身相许。那么,这个时代里,我们的感情究竟会从什么地方生长出来?又以什么为土壤扎根生长?我想了很久,最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或许就是为了相处时候的这份自在吧。”唐盈盈用手支着下巴,像是在浅浅思索,嘴角含着一丝轻笑,那笑意犹如早春二月里含苞欲放的花蕾,饱满而张扬,“我毕业后就到了所里,也是从助理律师做起,跟在李睿后头打杂、装订、检查文件格式,然后一步一步到了今天。里面自然有李睿的指点,但更多的是我靠着一夜一夜的加班,一份一份的文件熬出来的积累。李睿就像一棵树一样,默默地守在身边,他为我撑出的天地,仍有风暴雷雪,仍有寒暑四季,却足够精彩,也足以让我生长。所以,有的时候我想,两个人在一起,师徒也罢,情侣也罢,你总希望对方能帮助你、提携你,甚至是拎着你一下实现阶层跨越,那都是不可能,或者是相当困难的。我们最能期待的,无非是在对方身边可以享有一分自我生长的自由,是体内内生力量的成长,而且对方能真心为你的每一分成长而高兴,这样就足够了。相依相偎、相濡以沫的纯爱,在这个时代,在我这个年纪的女人身上,就跟童话一样美好而不可得。”

唐盈盈的语速不缓不急,这样的话她从未对人说过,更从未讲过会跟 Debra 将自己剖析到这个程度。只是一边思考,一边说着,不觉中,便将话推进到了这个位置。Debra 侧着头想了想,轻轻地问,“那你现在接触的这个对象是怎样的呢?在他身边你觉得自在么?”

提到方惟安,唐盈盈的思路便迟滞了下来,她低下头,看那朝生的阳光隔着纱帘飘逸进来,在室内扬起一阵暖意,光影潋滟。唐盈盈很慢很慢地说道:“其实什么都还谈不上,都还在彼此的感情舒适区里小心试探着。所以目前相处得倒还挺自在的。不过肯担着这份小心,至少能说明对对方还是比较在意的对吧。”唐盈盈又想了想,浅笑道,“不管怎样,说起来都还是羡慕你,跟 Rowan 年少相逢,便是一生挚爱,太美好了,简直恨不得去嫉妒你。”

Debra 一言不发,面膜上自带的半圆形眼膜轻轻地搭在她阖着的双眼上,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唐盈盈抬头看了看,无奈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蹑手蹑脚地将一旁的大围巾覆在她身上,又尽量小心地走出门去。

外面的走廊依旧很安静,康俊新换上的纱制窗帘被晨风微微牵起一角,下方沿着墙壁高高低低放置了一整排的多肉植物,没有横逸生长的大叶子,不至于令原本就不宽敞的走廊更加狭小,却给人以勃勃生机。唐盈盈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大量清新的空气进入大脑,混混沉沉的神志清醒了许多,她又回望了一眼那间办公室,轻轻叹了一声,方才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第十九章 全是花

第二天有场金融界的大活动,也是深圳律界进行 social 活动的好日子。由本地一家综合媒体发起,数十家机构参办的国际金融合法合规论坛在观澜湖酒店举行。论坛的规模不算太大,规格却很高,邀请函只发了二百张,大半给了金融行业,银行、证券、基金、期货公司等等,五分之一给了有能力做资本运作业务的律所,剩下的几十张,听说当门票给售出了,价格高达四位数。凡是手上有项目,又希望能跟资本搭上线的人,都挤破了头想要进来,希望在这里能遇到未来合作的机会。

康俊上周就通知了唐盈盈,让她准备好得体的衣服,跟他一起出席这个论坛。唐盈盈皱着眉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做刑事诉讼的律师,去这种金融法的论坛有什么意思,还冠着国际这种大得吓人的头衔。“这样的好事应该让业务对口的同事去参加嘛,认认人,哪怕换一些名片回来,也是值得的。”唐盈盈笑嘻嘻地跟康俊说道。

康俊眼风轻轻地飘起,含着一缕狡黠的笑意,道:“老罗带着他的人去上海蹲点了,剩下几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跟我一起出席,别人会以为我架子太大,出门还带保镖。”

“那 Debra 呢?”唐盈盈问道。

“Debra 当然要去,她是论坛邀请的演讲嘉宾,所以不占咱们所的名额。”康俊摇了摇手里两张泛着金属光泽的硬卡片,引诱式地笑着说,“主办方给了两张,论坛结束后是围桌晚宴,听说餐标是人均五千,不想去试试吗?”

唐盈盈迟疑了一会,她总觉得康俊心里打着另一幅小算盘,比如把她重新忽悠去做创收更高的非讼业务之类。不过,这样的论坛去参加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她笑了笑,接过那张精致的小卡片,顺着台阶便下了,笑着说:“您说的没错,冲着这餐标我也得去试试。”

观澜湖酒店在观澜湖高尔夫球场东侧,离市区很远,开车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人移景换,从现代都市变成了鸟语花香的乡村田野。一进入会场,唐盈盈倒实在觉得惊喜。原本以为这种行业内的专业论坛,布景不是哑光灰,便是被市场钟爱的商务蓝。可今天的会场却完全不一样,从入口处开始便颇有设计感地摆放了花瓣妖娆的鹤望兰,引人瞩目的美人蕉、色彩明快的鸢尾花等各种鲜花和绿植,布置得大气又令人耳目一新。唐盈盈觉得新鲜看着签到桌上那一大束清明如玻璃的蓝玫瑰,笑着说:“今天这主办方还是真是挺有创意的,会场里摆了这么多鲜花和绿植,天然的供氧机啊,是怕待会的演讲把嘉宾们都给说睡着了么?”

康俊轻轻一笑,看了唐盈盈一眼,道:“私密性越高的聚会,往往就越讲究特色。赞助今天论坛的是欧洲的一家鲜花公司,摆上这么多的植物,估计也是他们用来给自己做广告的吧。”

唐盈盈四周看了看,果不其然,在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便看到了这家鲜花公司的广告展示板,笑道:“鲜花公司居然这么有钱,能够在这种金融论坛上成为主赞助商。”

康俊也笑着说:“你以为鲜花公司就是在租个花园养几盆花随便卖卖的园丁么,他们的利润是你想都不敢想像的。国外那些大型的鲜花企业,早都已经把基因技术引进到花朵的培养里了,通过复制基因,申请专利,研发新植物种子,在全球各地开出色彩各异的花朵。年收入可高达十几亿美金,跟印钞票的速度差不多。赞助一个这么一个论坛算什么。”

唐盈盈缩了缩脑袋,笑道:“我就是想不明白,这做鲜花的跟做金融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康俊的目光澹澹,坏坏地轻笑道:“具体为什么会赞助今天的论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鲜花跟金融的关系紧密是有历史传承的,你想想当年荷兰郁金香事件吧。”

当年荷兰多少人炒郁金香花球导致一夜破产,后来蝴蝶效应引起了全球金融地震,甚至催生了现代金融信贷体系,这几乎已经成为了金融安全运行课的经典案例,唐盈盈当然听说过。这么想来,这一屋子的植物清香扑鼻,也不再觉得那么突兀了。

走进会场,撞了满眼的姹紫嫣红,椭圆形的会场天花板被紫白相间的垂丝紫藤布满,倒吊钟形的花朵一串一串累坠下垂,层层叠叠,巍巍壮观,又像是到了山林深处的精灵小屋。亚麻色的地毯,二十几张圆形围桌,每一桌中央都摆着满满一盆嫣红粉红的大朵牡丹。康俊见这场面,一个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道:“这就有点用力过猛了吧,搞不好找的这家公关公司是做婚庆礼仪出身的。”

唐盈盈心里也觉得这会场更像是大型婚礼现场,正想附和两声,却见康俊迅速给了她一个眼神,冲着她身后一个中式打扮的男士堆起了满脸的笑意:“文总,好久不见。我一收到邀请函,看到你们公司作为承办单位,就想着,不管论坛讲些什么内容,我也得来见识见识。办会辛苦,非常漂亮,美不胜收。”

那文总便是今天论坛的承办人,听康俊这么称赞,面上便有了几分得意,走近了搂住康俊的肩膀,笑道:“你是不知道这里头花了我多少心血。赞助商的市场总监是个五十多岁的欧洲女人,第一天开会就扔了几百张鲜花的照片给我,说一定全部得用在现场,还得切题,不能让人觉得突兀,要最大程度宣传他们的产品。喏,一整个集装箱的花我堆出了这么个效果。切不切题,我就不知道了,我一个搞艺术的,金融和法律的题,我听都不听懂。她自己去解读吧。”

康俊满脸笑容地环视四周,一面点头一面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肩膀转了出来,澹澹地说道:“切不切题,就看怎么解读咯。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寒夜将至,全球的资本都在准备过冬,文总用这么多鲜花来帮大家召唤春天,这个立意就非常新颖。”

听他这么一说,那文总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星亮光,笑道:“果然是大律师,随随便便一句话,把事都给说活了。”

唐盈盈只觉得自己的头皮有些发麻,等那文总走后,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您是跟这个文总很熟么?但我怎么觉得您不太喜欢他呀。”

“谈不上喜不喜欢,以前在北京,时不时就会遇到。他表面上一副文人傲骨,艺术家作派,内心对资本却谄媚得很。”康俊笑得云淡风轻,又停了停,歪了歪脑袋道,“这也不算是什么贬低性的评价,大家出来卖艺赚钱,谁又不是这样呢。”

唐盈盈想了想,也没再说什么。康俊也不着急去找位置,带着唐盈盈在会场内四处瞎逛,一路上便有不少人来与他们寒暄。康俊应对得体,还时不时把唐盈盈推出来,赞她前途大有所为,是所里的未来之星。唐盈盈心里一阵恶寒,面上不得已保持着谦逊的微笑,心里早就开始怨骂康俊,把鬼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她一诉讼律师,在金融圈里算什么未来之星?

如此应酬了近一个小时,主持人终于宣布会议开始。唐盈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也顾不上跟旁边的人客套寒暄,咕咚咕咚昂起头便将面前的一小瓶矿泉水喝了个精光,方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很多。看得康俊在一旁满脸的嫌弃。

Debra 的发言安排在中间,也是整个论坛中唯一的女性演讲嘉宾。她一身月白色的西服套装,九分吸烟裤配上同色系的鞋子,将她原本就纤长的双腿在视觉上几乎拉出了逆天的长度。她将的是跨国逆向并购中的法律风险防范,从虚拟的案例讲起,先讲了国际金融大环境对跨国资本运作的影响,再对比各国法律原则,最后在落到实操层面,讲了几个容易被忽略的技术点。满满的干货,全是在实际运作中总结和沉淀下来的经验。加上她温柔的声线,娓娓讲述,明明是演讲台上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却给人一种她整个人自己在发光的错觉。

康俊静静地捏着一只笔芯削得尖尖的会务铅笔,认真地听完了 Debra 的演讲,从心底发出一阵赞叹:“这几年,Debra 在一个接一个的项目中奔波,我还以为她放松了对学术理论的钻研。没想到,从实操到宏观理论,她就像是没有短板一样,美玉无暇啊。”

唐盈盈心里激动不已,看了一眼康俊,半是嘲讽半是虚伪地笑道:“Debra 是我的女神,双商都足以碾压众人。不过,女神却说主任您才是真正的大学霸,是当年学校的传说。”

康俊的神色动了动,面上却如平时一般,一双长长的美目眯成了笑眼,还跟磕多了大麻似的,轻飘飘地哈哈道:“我跟 Debra 封神的方向不一样,她喜欢钻研制度、吃透法条,我却喜欢透视人心。我们俩各持胜场,哈哈。”

“ 哈哈你个头。给个梯子就要去摘月亮。”唐盈盈心里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比起康俊这种擅长政治权术的小狐狸,当然还是专业型、实力派的 Debra 更能让唐盈盈钦佩。她面上不露声色地假笑着,又仔细一想,他说的却也是实话,接手律所几个月的时间,不动声色地就理顺了机制,调整了激励方案,将那些无能又无赖的老油子清理出去,又给予了年轻的新人奋斗的希望和动力。也不能说他无能,只是这种能耐,相当不讨喜吧。

论坛演讲结束后,直到冷盘都上齐了,Debra 方才出现坐在了唐盈盈身边的位置。她仪态万千地坐下来,向后甩了一下到肩胛骨位置的长卷发,双腿伸直,蹬了两下,把那双又高又尖的鞋子踢在了桌布底下,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出来,“困死了,方才在台上讲得我眼皮都要抬不起了,果然一个通宵就受不了,”Debra 吃吃地笑了笑,拈起小块卤水牛肉放在嘴里嚼了嚼,对着唐盈盈笑了笑,低声道,“刚才在台上,我远远瞧着门口蹲着好几个准备问问题的,我直接从后门钻去休息室,眯了一小觉,看着上菜才过来。”

唐盈盈又伸手帮她倒上了一杯百香果汁,赞道:“别人是自己演讲得慷慨激昂,听众昏昏欲睡。你倒好,全场被你说得聚精会神,忙不停地做笔记,你自己倒困得不得了。这是想气死别人啊。”

Debra 接过杯子,轻抿了一口,笑了笑,玩笑道:“行了,我现在基本清醒了,我是充电五分钟,工作二十小时的超强待机王。”话刚说完,身后一个男声猛地响起,“这可不行,这样会熬坏身体的。Bert,你是不是把我们 Debra 当苦力使了?有没有超过法定工作时长?小心我去投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