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4835 字 7个月前

疲劳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不过,那已经不再是身心纠葛的疲劳。紧绷了月余的神思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放松。他将她的手放到眼睛上,遮着光。她给自己带来的压抑与不快都好像云消雾散了似的。他原谅了她,哪怕她让他这么不舒服,这么不顺意,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原谅她。

她给了他想要的东西。

车子开出机场,沿公路驶入郊外。顾惟的手原本搭着她的手腕,过不多时,就仿佛失去力量似的慢慢垂至他的脸畔。她知道这回他是真的睡着了,于是帮助他把手放好。这么又看了他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往窗外,独自眺望起异国的乡野风光。

天气有些阴沉。云团叠了一层又一层,把风也压得很低。荒野上枯草遍地,偶尔冒出一段篱笆,不知打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既然有篱笆,那附近也该有人家吧?可是她极目远眺了好半天,既不曾发现人烟,也没有找见一栋像是人住的屋子。只有落光了叶子的枯树,两棵,或者三棵地矗立在地平线上。深色的枝梢往天幕上延伸着,在阴云的衬托下显得历历在目。而稠密的树冠则像轻烟笼罩,远远望着的时候使人感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伤怀。

这样的风景一直持续着,直到一片收割过的秸秆地倏地映入眼帘。荒野变成了农田,这使她看得更加专注。同样是田野,北威州的田野却与家乡的大不相同。这里的乡村现代而规整,看着跟城市也没什么分别。一垄一垄的菜地罩着半透明的保温棚,底下种着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作物。忽然从农田尽头现出一簇尖顶白墙的小房子,漂亮整齐得像个童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把八十五章给删了???希望小读者辛勤的点赞和回帖还在。。。

第100章 第八十六章 寂寥

顾惟原本只打算小憩一会,没想到后来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舒服。醒来时不知过去多久,一睁眼,发现她的棉衣外套正盖在身上。她没有注意到他的醒转,眼睛依然盯着窗外的景色,看得太入迷,以至于本该给他遮光的小手也不知不觉地滑到一边。

他很少从这个角度观察她的脸。借着有些沉黯的天光,前额到脖颈的轮廓都被真切地描绘出来。她的下颌微昂,嘴唇放松地介于开启与未开启之间。两只眼睛一只偏向车内,另一只偏向车窗,晶莹的眼眸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独处时的忧郁。不过,她的忧郁绝非是对世俗的厌弃,相反,那双眼睛里总是满怀情感。这会儿她的身上已经全然找不到先前那个乡下姑娘的影子了。她就像画一样美,美到令人震心。那种一直伸往远处的目光吸引着他,使他不由得思索起她到底在认真地看着什么。

看什么?她应该看他不是吗?

为什么不看他?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手指插进指缝当间。这一动作惊动了她。她猝然回过神来,低头一瞧,这才知道他醒了。

“在看什么?”

说话的时候他也依然仰趟在她的大腿上,一手抓住她的小手在手心里把玩。

“……看田野,还有村子……”

“冬天的田野有什么好看?”

其实她的确看到不少,可要将之一一描述出来,也无非就是田垄、房子、农作物和树之类。对于她来说是新鲜有趣的事物,对顾惟却未必如此。她觉得他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出兴趣,甚至可能认为自己枯燥乏味,因而只是把嘴唇抿出一线微笑,用以取代回答。

顾惟盯视着她,过了两三秒钟,把棉衣掀掉,从她的腿上坐起身来。

正是这短短的两三秒钟里,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已经迥然不同。她感到一丝惶然,因为她忽然忆起他不喜欢自己那么笑……然而对于陈蓉蓉来说,要顶住顾惟的视线去亡羊补牢,那实在是太过困难,需要承受的心理压力也太过巨大了。她害怕先前的矛盾再度上演,怕到什么都不敢做,所以只是自知犯错地垂下眼睑,默默将棉衣叠好。

出乎意料的是,令她紧张的视线不像过往那样,盯视着她直到她做出反应为止,相反,在她生出畏葸以前,竟然自己主动移开了。尽管视线的主人还是什么都没说,然而这种没说也不再是他表达不悦的方式。甚至可以说,恰恰是为了防止此刻的不悦变成伤害她的言语。她体会出这一点,也投桃报李地给他倒了一杯水,看到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解释道:

“这里的田野,跟国内的不太一样……”

顾惟没有顺着她的话问哪儿不一样,反倒问起她是不是在乡下住过。她点点头。

“住了多久?”

“小学以前都是跟外公外婆住,后来寒暑假也经常回去。”

她小心观察那双睫毛环绕的眼睛,看他似乎没有反感,赶忙又找了一个新话题: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然而顾惟也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们的车经过一座短桥。桥下的河水已经结冰了,浅浅的冰层泛出如锻铁般的光泽,看着十分寒冷。过桥后又是一片农田,接着是荒野,接着又是一座短桥,最后,车子驶入一片橡树林。

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橡树林。当然,树叶已经完全落光了,这就更加突显出那些密密匝匝的枝桠有多么千奇百怪。古老伟岸的树身神秘而阴森,树皮干燥得好像一碰就要淅沥唰啦地脱落下来,然而,却又宛如铠甲般坚不可摧。很难想象一旦春天来临,这些冬眠的橡树还会再度焕发出生机。树林之后便是一溜镂空刻花的铁栅,围绕着庄园的前院。还没进门就已经能清楚地望见前院中心的主宅。东西两翼叫高大的椴树与栗树遮住,较之严肃的中翼显得更为秀丽。这是一座有点年头的老房子,外观还保持着过去古典主义的设计。建筑绝对地严谨,对称,没有一根复杂圆滑的曲线梯形的屋顶,矩形的楼房,三角形的山形墙……几何形状的比例极度和谐,好像一砖一瓦都是用标尺量好才铺设上去的。

入口大门打开以后,车子就沿着两条花园小径的其中一条开向主宅。虽然称作花园,不过前院没有种着哪怕一盆花卉,草坪上也没有奇异的假山或是华丽的喷泉。这是为了维持住庄园整体的肃穆与威严。以至于在这个季节,它看上去甚至显得有些萧杀。

陈蓉蓉直接住进了顾惟的房间。

这当然是早就计划好的。尽管如此,他们相处的时间却并不算多。顾惟总是一大早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家。除开吃早餐的间罅能跟他说上几句话,而且也只是寥寥几句,其余的时间她都必须自己待着,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填充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或许是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会不习惯,鹤姨把她每天的活动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上午把顾惟送出门以后,她就在书房里写学校布置的寒假作业,或者复习她自己的功课。下午起床后学一点英语和德语,吃下午茶,假如天气晴朗,黄昏前还能到庭院里散散步。晚餐也得自己一个人吃,吃完后休息一会儿,可以到图书室里看书或者是上健身房里锻炼。这些活动当然都不是强制性的,准确地说,都是鹤姨的一片好心,目的是为了帮助她尽快适应,也是为了帮助她排遣无人陪伴的寂寞。对此,陈蓉蓉毫无疑问充满了感激。然而鹤姨不知道的是,她最深感寂寞的时刻并非在独自打发时间的白天。她最深感寂寞的时刻,是在与顾惟同床共枕的深夜。

每天夜里,大概凌晨三点左右,她都会在时差的影响下醒转过来。那时的房间必定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倘若仔细去听,就能听见从床的另一侧发出的,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凭借这种声音,她就知道顾惟已经回来了,并且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正在熟睡着。

每当这种时刻,她都会叫一种骤然降临的悲伤所笼罩。就连还在梦中犯着迷糊的头脑,也会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因为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未来会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嫉妒与痛苦自不必说,可是除开这两种最正常不过的情绪,她也会想象着那些女人的处境,想象到以至于产生出反常的共情。他今后的妻子,或者是情人,或者是众多情人中的一个,会不会也跟此刻的自己一样?独守空闺时心中充满寂寞,而同床共枕时,心中却依旧充满寂寞。因为她们大约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在哪里,不知道他会做着什么样的梦。这与他待她们好不好没有关系。顾惟已经待她很好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他对她很尽责,也很周到,不管什么事都是说到做到。然而她的孤寂,那种心灵上的孤寂,却从来没有因此而得到过缓解。

翌日一早便刮起了大风。北威州的冬季每天都是阴云密布,庄园里的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唯一不太习惯的,就只有从没在这片土地上经过冬天的陈蓉蓉。女仆麻利地拉上窗帘,不叫小姐被群魔乱舞的枯树给吓着。尽管如此,当她待在温暖宜人的室内时,狂乱的风声也一刻不停地恫吓着她的听觉。那种声音之可怕,好像要把整栋房子连根拔起,一直卷到宇宙之外去。有时她都忍不住盯着护壁板外的丝绸壁衣,或是漆金的扶手椅,或是扶手椅上绣着银线的锦缎靠枕,一连好几分钟地盯着,疑心这些华贵的家具会不会突然颤抖起来,叫破门而入的狂风撕成碎片。这个房间曾经是一个沙龙室,不过现在已经改造成集阅读与休闲为一体的起居室。当然,起居室里没有一样东西发出过哪怕是一丝颤栗,它们都很安全,她也很安全。

夜晚,风的咆哮变得更加暴怒。晚餐时倒还不算难受,因为她好歹能跟上菜的男仆或是更换餐具的女仆说上几句话。有些说中文,有些说德语,她对德语还很生疏,所以这种时候尤其能分散她的注意力。然而到了睡前,当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冷飕飕的呜啸声就不得不使人感到毛骨悚然。她莫名地想到为什么在欧洲的童话故事里,人们总爱幻想森林的深处住着女巫。否则实在无法解释这种神秘可怕的自然力量从何而来。

恐惧使她一反常态。她从图书室里找了一本介绍风景的图画书大部分德语单词她都看不懂,非得查字典不可,好在旁边附有英文,但,也只能看个一知半解。所以其实还是为了欣赏那些漂亮的水彩插画。她决定在床上读这本书,直到顾惟回来。

第101章 第八十七章 归来

顾惟到家时,女仆来通报说小姐已经睡了。当他洗漱干净走入房间,陈蓉蓉确实已经睡着了。

床头灯还亮着,暗示主人在睡前还有某件事情尚未完成。他走到灯光底下,发现她的手搁在一张书页上,人倒是睡得十分香甜。长发铺满枕头,还有一小部分被靠枕的流苏装饰勾住,没有来得及落下。小小的脑袋斜倚在枕头一角,光从压痕就能想象出是怎么在困倦中一点一点地滑下靠枕,跌进枕头,最终陷入安恬的沉睡。黄澄澄的光线经过灯罩的过滤,如金粉般铺洒在她丰茂的头发以及随呼吸轻轻起伏的肩膀上。

她在等他。

最近自己对她过于冷落,这是事实。不过必须说明的是,这绝非他的本意。他是想过应该暂时远离她,然而这个应该并未得到实施,准确地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实施的可能性。他打心底里清楚自己有多抗拒这个所谓的应该。之所以不得不冷落她,完全是因为融资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既然能吸引到优质的资金,当然也就不愁引不来优质的合作伙伴。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成双。双倍的机遇也意味着双倍的工作强度,他既想要事业,又想要陈蓉蓉陪,结果就只能让她把大把的时间都花费在等待上。他知道这对她很不公平,可就目前而言,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轻轻抚摸她被灯光照得像金发似的头发,想把书从她的手底下抽将出来。然而,她醒了,像沉睡了一个冬季的花儿在春天苏醒过来,徐徐绽开娇艳欲滴的花瓣。她的目光由朦胧恢复剔透,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所以理所当然地,眼睛里也全都是他。

真的很奇妙。

她发自内心地爱着自己,而这种不计回报的爱也让他时常忽略一个事实一个看似矛盾却又真实存在,甚至是打一开始就不曾改变过的事实。她在满怀爱意的同时也满怀强烈的戒备,好像随时准备往后一躲,不肯把整颗心托付给他。

倘若放在过去,顾惟十有八九就要对这种戒备生出不满,就算不介意,也绝不可能在心情欠佳的情况下去体谅她。包括那天她在车里咽下真正想说的话,再度用微笑遮掩心绪,他其实都觉得很不舒服。所以当时能够理解她的不易,就连他自己也对此感到出乎意料。

她其实很怕自己会给她带来伤害,正如他一度因她带来的扰乱而情绪起伏一样。前段时间之所以产生出远离她的念头,就是因为她对自己造成了威胁。可是换而言之,她也应当早就产生过远离他的念头。因为他同样也威胁着她,无论从身体还是情感都随时可能重创她。她知道这一点,说不定还曾考虑过放弃,但,终究还是选择了爱他。或许她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坚韧,倔强的内心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实则充满了勇气。每一次的别离又重逢,对她来说都是一次爱情与恐惧的战争。而每一次,她的爱情都将把她送到自己的身边。

“睡美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