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7256 字 7个月前

黑暗中依然没有任何响动,死神从不回答人类厌世的问题。不知不觉间,他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第220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狼藉

因为他倒在地毯上睡了一觉,所以晚餐比平常推迟了两个小时。坐在餐桌前突然想到这一点的顾惟,莫名觉得仆人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所异样。

异样的还不仅如此。半夜十一点半,正是洗漱安歇的时刻,他非但没有做睡前的准备,反倒还换上了一身健身的衣服。说实在的,直到换衣服的前一刻他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这大约是因为晚餐推迟加重了他的焦虑,使他强迫式地认定今天的事就必须今天做完。至于这个钟点去健身究竟合不合理,似乎打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但,倘若真是一门心思地要把事做完,倒也就罢了,偏偏他的决心又并非坚定不移岂止不坚定,这才刚走出房间没两步,他立马就后悔起自己愚蠢的决定……

或许他不该责怪女仆,因为就算是他自己,最近也很少在行事前动脑想上一想。工作,睡觉,就餐,健身,甚至是用药……没有合不合理,只有习不习惯,在既往生活中养成的习惯支配着他的整个行为模式,可以说他之所以要做这些事,既不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也不是因为必须这么做,全都只是因为习惯,习惯使然。

然而

然而在习惯之下,他又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言行其实已经发生了扭曲。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一切都要按照习惯行事,就是为了掩饰这种不正常的扭曲。外人或许难以觉察,但是身边的人,没准儿多多少少都嗅出了一丝不对劲。这一猜测让他神经过敏,尤其一碰上窃窃私语的仆人,他立马就要疑心他们是不是在议论自己。

今天晚餐过后,他在房子里无所事事,经过一间小会客厅时,无意中发现窗边站着一个女仆。不是单独一个女仆,而是当时,她正把目光投向会客厅的阳台之外,同院子里的一个园丁交谈。看到这一幕的第一反应,毫无根据地,他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在聊下午他发完怒后又倒在地板上的新闻。结果上前仔细一听,才发现园丁感兴趣的,无非就是给花木做换季修剪之类的话题。

他没有把心思放在脚步上,边走边乱糟糟地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竟然回到了那间令他耿耿于怀的会客厅。接着方才的疑惑,他又想到一旦健身房三更半夜亮起灯光,不用说,肯定也要招来关注和议论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见不得人。不知从哪个角落投来的视线,不知从哪张嘴里说出的低语,全都会让他高度警惕,坐立难安。反倒是落地窗外的黑暗弥漫在整个夜晚中的无边的黑暗,尽管瘆人,却也让他格外放松。黑暗中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人看见,也不会被人知晓,想什么做什么都无所谓

这种念头召唤着他,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抛却了自我,竟然不顾一切地,朝着花园漫步而去。

当然甫一出门,与室内相差巨大的低温就让他迅速找回了理智,况且这还是在带窗的长走廊上,冬风砰砰冲击着结满白霜的钢化玻璃。尽管如此,他还是像梦游一般走到了尽头,推开门,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孤身走入花园的顾惟,浑身上下都遭受着严寒的拷打,然而两条腿还是那么不受控制地走着,完全就是灵魂出窍。他没有任何目的,亦不做任何思考,在这样的寒冬腊月,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一个幽灵在午夜的花园里游荡。他穿着单薄,身上冻得近乎于麻木,可是越往黑暗的深处走,心里就越觉得畅快。不久,他在花园的尽头停了下来,这儿的温室还残留着一点照明,比远处黑压压的仆人宿舍要亮。

隔着一道围墙,渺无人迹的山林正在风中嘶鸣,风速稍缓时,又由嘶鸣变成了低泣……那声响让听觉很不好受,可不知为何,他还是在墙根下驻足听了许久。再远就是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群山,山峦的轮廓显得格外扁平,这些轮廓不发一语地沉默着,他只草草眺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因为霎时间,那种什么也没有的虚无再度侵入他的内心,让他感到这世上的一切其实都毫无意义,可有可无。

相较于寒风肆虐的花园,玻璃温室无疑要温暖得多。一打开灯,与时令迥异的鲜花绿树便铺呈在眼前。无论树丛还是花圃,处处都流露出精心修剪过的痕迹,看样子,下午那个园丁说的都是实话。然而眼前的一切,树也好花也罢,无不被驯服成紧凑熨帖的造型,这让本就心情悒郁的顾惟颇感烦闷。他无聊地踩过走道上的砖块,想等身体暖和一些,手脚不那么僵硬了就回去睡觉。可当经过整齐漂亮的郁金香花圃时,无缘无故地,那些鲜艳的花朵竟奇异地激发出他的厌恶。

稀有名贵的花种,从育种时期就要经过层层筛选,再加上花匠年复一年的培育,优雅与得体似乎成了它们与生俱来的性状。相同的大小,相同的姿态,每一朵都堪称亭亭玉立,然而这亭亭玉立的背后,似又隐藏着他也竭力想要隐藏的同样的扭曲。他感到焦躁,感到窝心,为了释放这些已然不堪重荷的负面情绪,几乎想也不想地一脚踏进了花圃。

脆弱的花茎登时折断了,盛放中的郁金香无力地倒伏下来,他感到一丝舒缓,却又远远称不上痛快,于是进一步践踏起剩下的好花,将它们一片接一片地踩到泥巴地里。倘使这样仍然无法满足,那就旋动鞋底,让花的血肉变得肮脏模糊,整个花圃都化作烂七八糟的泥潭。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对,他说不出所以然却感到这一幕比整个夜晚都更让他好受,好受得多。他厌恶那些精雕细琢的花,厌恶让那些花变得精雕细琢的东西,他厌恶这种精雕细琢的生活,他厌恶他自己……他恨他们这类人,恨让他们变得精雕细琢的这整个阶层……糟蹋完花圃,他又踹倒了园丁的工具箱。铁锹、园艺剪之类的杂物散落一地,他拾起一把斧头就往隔壁的茶花林劈砍过去。柔顺的花枝被迫从枝干上撕裂,枝梢扫到地砖上,枝条却依然缀满比果实还要丰硕的茶花。这也是被人类审美扭曲的产物,也是被这个阶层扭曲的生存方式,谈吐的规范,仪态的规范,风度的规范,接人待物的规范……貌似让他们进入更高的文明可实际上却让他们变得虚弱病态又堕落,甚至,还为之沾沾自喜。他不断挥舞着斧头,左劈右砍,枝繁叶茂的花枝转眼便成了死物,就连最后的树干都难逃荼毒。茶花之后是木芙蓉,菊花圃,芍药花圃……反射出他自身倒影的斧刃手起刀落,葬送那一盆盆兰花的时候尤为酣畅。

然而,当他的斧头挥向茂盛的玫瑰花丛时,由破坏与毁灭制造出的快感,在这一被赋予了特殊含义的花种面前荡然无存。玫瑰是活的,他在杀死那些郁金香、茶花、木芙蓉、芍药的时候全然不觉得它们是活的,而且这种活着的意识,在他的手被玫瑰花刺扎伤以后,更是清楚明确地激活着伤口的痛觉。

……他恨这种花,不像恨其他花却比其他花更恨上千万倍,他恨扎伤自己的花刺,而更恨的是大意到竟然会被花刺扎伤的自己。所以他每一斧都发泄着强烈的愤懑,每一斧都积蓄着极大的不甘。玫瑰连枝带叶,接二连三地被斩落在地,他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失去所有能够攻击的目标……暗中窥伺着他的疲惫,像受到血腥味吸引的飞虻一样麇集过来,他不得不垂下举着斧子的手,放眼环顾自己的杰作。

铺满树枝和落叶的走道,连处落脚的地方都没剩下,飞溅的泥土,断裂的砖块,还有零零散散的瓦砾随处可见。花台上倒伏的兰花,沾满沙土的芳根还挂着玻璃和陶瓷的残片。

情绪失控的滋味并不好受,而失控的余波,特别是被生生刺痛的感觉,此刻仍在胸中干扰着他的心跳。然而这位暴君还是感到些许满足,坦然检阅起自己不落一隅的丰功伟绩

不,温室的一角还幸存着几株铃兰,全是叶子,没开花,要不是把玫瑰的藤蔓都清理一空,一时片刻还发现不了。奇怪的是在发现这些植株的瞬间,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认定那就是铃兰,而这种认定不是基于叶片的形状或是其他可靠的凭据,而是因为他曾经带陈蓉蓉站在那个位置,用一串串白玉般的铃铛取悦于她。就藏在重重绿叶之中,比指甲盖还要娇小的花朵,在花葶上幽寂地垂着头,宛如想着心事……

记忆痛苦地浮现在眼前,伴随着不亚于痛苦的屈辱。他惦念起手中的斧头,惦念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准确地说直到屈辱之前,这一目的还掩盖在单纯的泄愤之下,而在这之后,他终于确定自己是为了破除精神上的枷锁,全部的枷锁,包括情感在内才做出此等非常之举。于是他大步跨过蓬乱的树枝,踩过横陈的芍药,斧刃对准叶丛劈砍下去,铃兰的花盆当即四分五裂。疏松的泥沙从碎瓷间流泻出来,暴露出土里乱糟糟的根丛。

没什么特别的,就跟其他所有的花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他这么想着,用斧尖把残叶扫下花台。相互簇拥的叶片四散零落,带着什么东西一起滚落出来

原来,叶丛间竟然还藏着一支花葶,又短又瘦,像是发育不良。而这样的花葶上,怎么可能还挂着一朵花呢?孤伶伶的一朵,或许也是最后仅剩的一朵。然而此时此刻,花已经死了,跟惨遭腰斩的花葶一起,都是被他杀死的。他闻不到花的香气,事实上整座玻璃温室都充斥着残枝断叶的苦腥,死去的花只剩下一个铃铛形状的空壳,耷拉在遍地的狼藉之中。

第221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呕心

得知雇主停药以后,家庭医生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放松,可这种放松反射到亲口宣布停药的顾惟眼中,又难免使他感到些许不快。

要让他改变自己的决定并不容易。倘使放在过去,没准儿他还不至于那么固执,但如今要不是自知无法消化药物的副作用,这股无凭无据的固执,还不知要持续到哪时。毫无疑问,这款药确实还存在不可忽视的缺陷,而欧药局,也确实还有那么一丁点眼光,对自己承认这些事实的顾惟,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真是个可笑的人,既可笑,又可悲。

他对医生说自己不再用药,但免不了总想砸坏一些东西,尽管医生认为这没法从根源上解决他的问题,却还是对他非凡的破坏欲表现出赞同。这大概是因为他也意识到其他的治疗方式,譬如让雇主倾诉出情感上的创伤,或是让亲朋好友给予他支持和陪伴,就现阶段而言,可行性很低,搞不好还会加重他的神经过敏。不管怎么说,砸碎几个无关紧要的瓶瓶罐罐,总比把试验药物打进自己的血管里要好得多。

做出这番表态的医生,给顾惟的感觉,就跟在自己面前低眉垂首的仆人没什么两样。也不知鹤姨吩咐了什么,总之在这栋房子里,没人敢议论那天晚上玻璃温室里发生的事情。建筑工人,园丁,花匠……都只是埋头收拾他留下的残局,多一句都不敢问。他们想必觉得一个喜怒无常,又没有自控能力的少爷很可怕,所以尽可能地维持住现状,尽可能地避免他再受刺激。更重要的是,谁也不想丢工作,包括家庭医生在内。事实上在他的眼中,家庭医生也只是一个有点特殊功能的仆人罢了,或许正是这一点注定了他不可能百分之百地信任医生,而这种不信任,也许是到目前为止,他们医患之间达成的最大共识。

所以,当医生乐观地相信他宣泄情绪的对象,不过是些陶瓶瓦罐,玻璃酒杯之类,他对事情的真相保持了沉默。他没有告诉医生自己隔三差五就要拎着一把园丁斧,在午夜时分的走廊上游荡,因为医生想象中的廉价的易碎品,对他的情绪压根儿就没有半点帮助。他需要的,是能够反映出这个阶层全部生活的攻击目标,譬如摆着彩釉花瓶的红木镜台,擦得光滑锃亮的镀金灯座,镶嵌螺钿的五斗柜,绣满金线的古屏风,雕花的床柱,缎面的沙发,储酒的壁橱,丝绒的挂毯等等之类……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明白每逢深夜就要出来作祟的破坏欲,绝不是出于泄愤如此浅薄的目的。尽管如此,仆人们还是对此深感不安,至于医生,不用说,肯定也无法理解。他们既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对他感同身受,说白了对这些人来说最要紧的,就是把他不知何故就要发作一通的脾气应付妥当。他不怪他们,也不想给他们制造太多惊扰,所以他总是不计麻烦地绕到最偏僻的房间,但或许,这是出于一种掩耳盗铃的心态也未可知。无论如何,今夜也没有例外。

这条走廊跟他平常的生活区域相距甚远,走廊上的房间大多是客房之类,也很少得到过他的关心。推开门,才发现这儿连客房都算不上。地上虽然铺了地毯,却没有摆床,别说床了,沙发茶几之类的家具一样也没有。墙上悬着几卷画轴,比起装饰,倒更像是一种陈列,除此以外就只有一个壁橱和两个巨大无比的桐木柜。

头一个被葬送的就是壁橱。因为壁橱里的玉雕乍看都是各式各样的动物,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那些人工刻画出的咆哮,奔跑,跳跃与交缠的姿态,不知为何,总让他感到一种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奸猾本性,当然砸起来也最为痛快。继壁橱之后又是画轴,没用两下,不知历经过几代风霜的山林和秋水,就这么一绺接一绺地凋零下来。最困难的还得数桐木柜,他一般会挑镂空或是有雕花的地方下手,可即便如此,把斧头劈到卷刃的情况还是时有发生。奇异的是总有人替他更换新的斧头,让他日复一日地为非作歹,而在鹤姨忧心忡忡的脸上,偶尔,他也能发现听之任之的纵容。不过,那也可能只是因为她对自己拿不出别的办法罢了。

柜子里装着什么东西?这个问题似乎从来不曾引发过顾惟的好奇。从斧头砸上柜门的第一下起,他便心无旁骛地投入到这场破坏运动当中。他不断地侧身,旋肩,调动从肩颈到腰腹,从腰腹到大腿的肌肉,蓄力发力,就像网球击球的那一下,将斧刃劈在刻有松柏与仙鹤的柜门上。整个过程需要重复很多次“击球”,直到柜门被凿出一个无可挽回的窟窿。有了这么个窟窿,他就可以由着性子左劈右砍,随心所欲地将桐木柜大卸八块。顾惟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实际上也是这么做的,然而当他无意间劈中柜子里的什么东西一种绵软又厚实的感觉,就是这种不太寻常的感觉,顺着斧柄清楚地传导到他的手臂上。

正如先前所述,他并不在乎柜子里的储物,唯有脱落的松枝,断翅的仙鹤,唯有破坏欲得到满足的瞬间他才能享受短暂的畅快。这是一种熟悉的畅快,提醒他一再重复做着相同的蠢事,一把斧子,一针药剂,直截了当地麻痹心脏所有的知觉,区别仅在于他曾经对这种麻痹充满信心而如今却是悲观至极。他不知道……不知道还要麻木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个累赘一样的器官免遭痛苦折磨?他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他已经竭尽自身所能……!如果可以,他宁可用没有生命的人造心脏换掉现在这颗心!然而,在那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生活当中,却又确确实实搁在柜子里的尼龙布口袋面前,体内全部的能量,好像都成了专供心脏狂跳的燃料。

他明确预感到灾祸,就藏在这个袋子里,满满地塞着,全是会让他走向毁灭的灾祸。倘若他还剩下一星半点理智就应该立刻掉头离开,但,他举起了斧子,就像屠夫给牲畜开膛破肚一样一刀划了下去。大量的棉服,毛衣,连衣裙流淌出来……都是旧衣服,都是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伴随一个女孩长过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的旧衣服,跟着还有床单,被褥,以及被斧刃割开了棉絮的枕头。

惊愕袭击了他,跟着便是强烈的头晕,然而比这一切更快的,是一种仿佛还残留着体温的气息。他看到一件毛衣,他从没见她穿过却一眼就能想象出她穿上的样子毛衣上有一只小狗,侧着脑袋,小狗的鼻尖上,停着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心脏凶猛地抽紧,释放出超越承受极限成千上万倍的剧痛,他像失去了反抗能力那般坠落下去,跪倒在满地的衣物当间。他从不知道连心跳都会产生痛苦,只需一秒便足以令人大汗淋漓,所有的肌肉仿佛钢筋般拧死在一起,榨干细胞中全部的能量。唯一还在发出求救信号的,大概就只剩下拼命集中精神想要恢复理智的大脑他应该离开,马上离开,去叫家庭医生来,叫鹤姨……不,不……抽屉里还留着没用完的药……他可以……

然而他最终抓住的,却不是任何一根救命稻草。他抓住了那件毛衣,仿佛抓住它曾经包覆的身躯……他用手指,用面庞,用手上的每一块关节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竭力感受着这种会置他于死地的柔软。剧痛扭曲了每一根神经,为此他的身体分泌出大量的泪水,汗液……无论什么生理反应都无从缓解。毛衣上的馨香比满脸的涕泪更令他感到窒息。他想挣扎,却又无从挣扎,他想挣脱出心上的麻木却又害怕失去麻木保护的心必死无疑。他知道心已经千疮百孔,他知道心其实已经碎了,心房,血管,心脏瓣膜……其实早就切开了剁碎了成了一块块烂肉,是外面那层麻木的壳将这些组织维持成一颗心的形状。表面上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可实际上,里头早就只剩下烂肉一堆,每次心跳,在麻木的外壳下都要流出一股带脓的血水……所以他才会这么痛,痛到连活着都觉得是种折磨……他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挣脱,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然使不出半点力气……使不出力,却依然在拼命汲取着正在毁灭他的气息。他曾在一间小小的卧室里闻到过这种气息,在她冰冷的被褥间亲吻过这种气息,在偏远的乡村,山野,在她的秀发和嘴唇,在一只触碰他的手,在她看向他的眼神,在她将他彻底融化的温暖之中……

心脏钻破了麻木,从多一秒钟都无法忍受的束缚,亦是阻止他迈向死亡的最后一重保护挣脱出来的瞬间,他猝然呕出一大口血。浓烈的血腥味扼杀了令人眷恋的馨香,终于有力气看清的小狗,蝴蝶,全都变得一片鲜红。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呕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心。

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第222章 第二百章 眼泪

天快要亮了,顾惟却仍旧在走廊上徘徊。

疯狂的余波尚未平息,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痛觉纠缠着他的心脏。为此,他不知疲倦地打开一扇又一扇房门,因为不知怎么地,他确信这股疼痛的来源一定就藏在某个房间。他找了很久,像陷入一座永远走不完的迷宫,唯一称得上幸运的,大概就是没有一扇房间门是锁上的,但,这或许也是他最大的不幸。大约又过去一段时间,痛觉开始变得起伏不定,一次突如其来的加剧,竟使他整个后背都重新沁出了冷汗。很近……他知道很近了,他砰地撞开房门,发现房间正中有一对男女正扭打在一起。准确地说,是一个男人正跪在地毯上撕扯着一个女人。

实际上他只看得到男人的后背,以及女人拼命挣扎的双腿。然而,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挥下了斧子。不是到了这一刻,他甚至都记不起手里还抓着一把斧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是身首异处。头颅整个飞离了肩膀,而后重重砸到地毯上,翻滚着,带着成片晕开的血迹。最后又好像摆在地上的静物似的,一动也不动了。

看清那颗头颅的瞬间,顾惟岂止是惊愕,简直连沁满汗水的手心都是冰的!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的脸……再去看那个女人,似乎也已是精疲力尽,赤裸的身躯沾满鲜血,一对乳房在激烈起伏的胸脯上颤动不已。她既不说话,也不遮羞,宛如一具横陈在地的尸体,睁着大大的眼睛瞪视着他。这是一幅难以形容的恐怖光景,因为他不仅认出了她是谁,而且,也看出了她的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