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3777 字 7个月前

端好枪,守在猎物必经的小路上,从夕阳晚照直到寒星点点,却始终等不到猎物现身。慢慢地,视力会随着暮色一同衰退,而后,又会随着黑暗逐渐清晰。灌木和林稍,分明得如同画出来一般。当然他拥有的不仅是视力,淤泥的松软,密林的响动,落叶冷彻心脾的清香,还有渗透呼吸的雾霭……这一切,无不唤起体内掠食者的本能。深寒的夜气比温煦的阳光更适于保持清醒,混沌的黑夜也比守序的白昼更容易调动兴奋,他并不急躁,始终保持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观察,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

冯振霖的确预定了周三的赛车场,却又“阴错阳差”地,因为听说何靖也有同样的安排而取消了计划。这个故事,他只让余致超打听到上半集,所以余致超胸有成竹地,满以为布设了必将制敌于死地的陷阱。至于何靖,自然什么都不清楚,只会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单枪匹马地踏上无人的赛道。

其实前段时间,他多少产生过一丝后悔,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用台灯砸破了何靖的头。要不是受伤的猎物藏入林间,他也不至于空端着猎枪无从下手。不过没关系,他知道他的猎物终将从那条幽暗的小径通过,等待已久的枪口,也终究会发出那声致命的砰响。

“我本来想自己动手,但是仔细想,人用猎枪杀鹿,算不算自己动手?”

说罢,他突然推开餐椅站了起来,一对眼仁就像骷髅的眼窝燃烧着磷火,脸上每一条肌肉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残酷与果决。那一瞬间,陈蓉蓉同样一跃而起,她将身体不顾一切地朝他投掷过去,但其实头脑只有一片空白。她没有成功,因为沉重的檀木餐椅首先就将她绊倒在地。她已是六神无主,仓惶无措,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映照出燕尾服修长的下摆,她一下就攀上这副下摆苦苦哀求:

“不、不……别杀他……!都是我的错!我跟你走,跟你去美国、生孩子……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别杀他……是我的错,求求你……”

有那么一两分钟,顾惟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俯瞰这个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女奴,象牙色的面孔浮着一层微笑。

是的,她投降了,放弃了一直不肯放弃的顽固与坚持,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拜倒在他的脚下。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从一开始就不该存有任何悬念,但不知为何,他又时常感到自己困在一座斗兽场中。不计其数的对手向他迎面扑来,杀死一个永远还有下一个,有时,他甚至搞不清自己究竟在跟什么东西殊死搏斗。但,他知道要赢,为了赢,就必须不断清除挡在眼前的障碍。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有的伤疤都是为了当下这个时刻。他沐浴着尸山血海的荣光,每一个毛孔都流淌出无上的快意,并且,绝不会满足于此。她的痛苦,认错,屈服,忏悔,早已不足以弥补他为这场战争投入的成本。他要的远不止这些,他应得的也远不止这些,无论美国还是孩子,这些本来就是他的,他是胜利者,唯一的胜利者。他还要……他还要更多,他要把他的战利品像掐死一样紧紧捏在手里,碾碎一切让他排斥,让他厌恶,让他恨之入骨的东西。

至于陈蓉蓉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才终于肯向他认错,他一点都不介意。将死之人,无足挂齿。

“太迟了,蓉蓉。”

他捉住她的手,似要从自己的礼服上撕开,陈蓉蓉发疯似的反攥住他的手指,浑身发抖地大叫道:

“不!”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跟他没有关系!为什么、有什么必要非杀他不可?!”

“因为我就想这样。”

他弯下腰来盯视她,睫毛下的瞳孔惊人地放大,预示着死亡的黑暗磷火,在两口深渊底部雀跃不已。那张高贵又完美的面容,漾开的,完全是一副杀人犯的笑容。

“杀了他,我会很高兴的。”

寒毛成片倒竖,她从后颈到手背都爬满了惊悚,然而,别说发抖了,就是她大睁的双眼,凝结的嘴唇,连颤,都不敢随便颤动一下。她瞪着眼前这张脸孔,拼命想要找到以往的印象,可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一个杀人犯,刽子手,以枭首为乐的暴君……从猎鹿到杀人,他把剥夺生命当成了随心所欲的游戏,并且自鸣得意,乐在其中……她不敢相信,即便对顾惟身上的人性早已不抱希望,也还是不敢相信他竟然会变成一个陌生又可怕的怪物……倘若他真的杀了何靖,那他将再也无法洗去手上的鲜血,而且,也再也不可能变回人类。

不,不是他,是他们。如果何靖真的死了,那么凶手不仅是顾惟,不仅是余致超

还有她。

她追着顾惟扑出餐厅,一出门就叫女仆控制住挥舞的四肢,她们就像关一个疯病发作的女人那样,干脆利索地将她关回到他的卧室里。在那之后,就像他说的,三天时间,宛如世界末日前的倒数。她拉住每一个伺候用餐,清洁打扫的女仆,求求她们帮自己给见不上面的顾惟递话,要么,就是拼命捶打明知不会有人应声的房间大门,她高声呼救,声嘶力竭,只要他能停下这个计划,她什么要求都能答应,什么都能……

终于到了周三的夜晚,准确地说,是周四的凌晨,顾惟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头一件事就是将他的观众拖进地下室。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像提一只木偶一样拖着她往前走,她已是人魂分离,头重脚轻,被迫跌跌撞撞地迈动步子,所有脉搏都集中到他的指间。等到他突然松开手,她瞬间跌坐到家庭影院的花皮沙发上,脉搏全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圈指痕清晰地勒在她比尸体还要惨白冰凉的胳膊上。

“提前知道结局,故事的乐趣就少了一半,对吧?”

他笑着打开荧屏,接上自己的手机,没过多久,从内存里调出一幕恐怖无比的画面。

画面并不清晰,也没有任何声响,浑然一体的黑暗当中,唯有一束格格不入的亮光在急促地向前移动。那束亮光由远及近,由上而下,扫过的地方勉强能辨认出观众席、高杆灯、还有弧形赛道等诸如此类的轮廓,这些东西映在巨大而惨淡的荧幕之上,无不显得微小又渺茫。渐渐地,光沿着画面底部移了过来,正是意想不到的时刻,运动的轨迹突然发生了改变,光束像被什么人抛上半空,陡地飞向画面中心,瞬间的定格过后,又失控地飘落下来比起接近三百公里的时速,赛车坠落的过程就像一片落叶,那样缓慢,绝望,无计可施地跌进生命的最后一秒

“砰。”

随着这声带笑的画外音,一团火光在黑暗中心爆开,仍是那样安静,持续不断地燃烧着。

陈蓉蓉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忘却了呼吸,那一瞬间,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这么静悄悄的,看着真的很无聊。”

顾惟边说边摁下暂停,像打断浪费自己时间的烂片一样,手指不耐烦地在屏幕上滑动,终于又找到下一个视频。他已经亢奋得近乎于失态,但凡开口就要忍不住发笑,他说这个场地大概有很多年都没换过监控设备,画面糊成这样都还能用,好在余致超事先做好了准备,知道整件事情最美妙的,就是要记录下成功的那一刻。

“这是他们录的,看这个,这个效果更好。”

画面依旧森暗,尽管森暗却又能清楚看见跑道上的杂草、砂砾,先是被渐次迫近的车灯照亮,接着,又开始在轰鸣的威胁中颤栗不已。就在赛车的噪音达到顶点,灯光刺眼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的刹那,原本完整平铺的赛道,竟然蓦地亮出一排利齿般的路障。车胎滚过路障所发出的巨大爆响,完全盖过了陈蓉蓉的尖叫。她绞着双手,捂住因失声痛哭而彻底扭曲的面容。

然而顾惟断然扯开她的胳膊,不许她逃避自己亲手造就的罪孽,他调慢了播放的速率,为的是叫她一帧一帧地看清楚,先是扎破的前胎,接着是车头,它们依次翻滚腾空,倒吊着一副裹在赛车服中的年轻躯干……

“看啊,这可是目标追踪的,就算在现场都没这么身临其境。”

“你说,这个时候他会想什么?”

这个无人应答的问题,在赛车落地的爆炸与大火中化作一连串愉快至极的低笑。他仿佛痴迷般注视着荧幕上四处飞溅的火星,灿然烂然,犹如金粉,大把大把地播撒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上空。

第209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死亡

据说人在濒死之际,大脑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幻觉回忆起过往种种。从赛车腾空到砸回地面,整个过程只有短短数秒,这么点时间对于一段只有区区十八年的人生来说,似乎刚好合适,可是对那些筹划了五六十年的抱负而言,好像又有些过于吝啬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仅限于他的猜测,是对是错也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让他极度厌恶,极度恶心的名字,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

顾惟的心情好到了极点,甚至不必借助酒精都有些陶陶然。不过为了庆祝,他还是从冷柜里抽出一支香槟,并且,也顺便将两只水晶杯搁到茶几上。即便在随手撕去锡箔纸包装,拧出软木塞的同时,躁动的狂喜也依然在胸中砰砰直跳。为了宣泄胸臆,他一面倒酒一面对着他的观众喋喋不休:

对,这件事是由他一手操纵的,但也不是每个细节都是如此。她知不知道,何靖从被冯振霖拉着一块飙车的时候起,他们的赛车就一直是同一厂商、同一型号。两人身高相近,身形相似,一旦穿上赛车服,又戴上头盔,就是站在赛道边或是拿望远镜看,也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何况又是在这样的寒冬,这样的深夜。如此绝妙的巧合,除开天意没有第二种可能。

难道,这不正是上天给他准备的成人礼物吗?

“我生日那天,你连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肯对我说。”

“那今天呢,今天肯陪我喝一杯了吗?”

……其实她也好,何靖也好,无论敌人是谁,他都毫无疑问地笑到了最后。背对着荧幕上的大火,金黄色的香槟被缓缓倒入杯中,无数细小的气泡升腾破开,庆祝着这场罪恶的胜利。

陈蓉蓉好像还是无法接受现实,一任火焰在眼中跳动不已。过不多时,魔鬼朝她递来酒杯,她微微嗫嚅着嘴唇,口中的话语几不可闻:

“……杀人犯……”

“你说什么?”

微笑从他的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你是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