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来艹你 陈蓉蓉然而 4291 字 7个月前

出于对生活与生命的重视,她从没这么想过,并且也暗自讶异,像何靖这样前程似锦,未来有无限种可能的青年,竟然会抱有如此厌世的想法。

第176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才

到底什么才算是天才?

大约三四岁的年纪,何靖就已然意识到自己跟大部分儿童的区别。但凡是新鲜的知识,他总是接受得很快,其他孩子费尽心思都不得要领的东西,他只需要花上一半,甚至更少的时间就能抓住其精髓。等他再长大一点,长到能做出些许成绩的年纪以后,这一点区别就愈发扩大成其旁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差距。认知,记忆,逻辑,预见性……每一样他都远胜于常人,没有原因,生来就是如此。所以他明白自己站在肉眼无法望见的塔顶,总是用充满微笑的目光俯视着塔底的生物。他怜悯这些普通人,但没有一次报以过同情。因为他不理解什么叫愚笨,不理解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就能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他感受不到他们为了集中那点可怜的注意力而想尽办法的焦虑,也无法体会他们为了向塔上更进一步而殚精竭虑的痛苦。同时,他也把这种迟钝要是有人苛责是麻木不仁,那么就是麻木不仁吧归结为一切天才特有的印记。那些傻瓜,肯定也像自己无法理解他们一样无法理解自己,这既不是刻薄,更不是自大,只有跟他一样的人才能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一度以为顾惟就是这种人,就是和他一样的人,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小提琴拉得不错,然而他们却几乎不再记得一个事实即他最初学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小提琴,而是钢琴。那会儿他请的老师是国际上的名家,所以顾惟一回国,不出所料地,直接就成了他的同门。原本该是一对一的钢琴课在两个家族的撮合之下,自然而然地成了双人学堂。也是在这个本以为不该有什么压力的学堂上,他逐渐了解到他们学琴的时间其实差不太多,甚至,自己比顾惟还要早生半年。半年,他跟顾惟也只做了半年的师兄弟,现在想来,那就是他人生悲剧的开端。

不管学什么东西他都能学的很快,这只是事实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则是他也无法总是那么得心应手。他相信这是因为认知系统越来越复杂的缘故,自己的进步才会逐渐放缓。经过了最初亢奋式的增长,每多往前一步,需要付出的时间与精力都会成倍地增加。他相信这是自然规律,不仅适用于大部分人同样也适用于自诩为天才的自己。直到他认识顾惟,直到他亲眼见识到那种恐怖得令人战栗,连手心都沁满冷汗的进步速度。从那天起,他学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教训领会新鲜事物的速度,那只是对天才最肤浅的衡量标准。

入门的早与晚,开窍的快与慢,这些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因为顾惟的学习曲线不像他们一样渐次趋于平滑,而是会随着知识的累积与认知的强化,就像指数一样飞速攀升。所以就算他学得比自己晚,练得比自己少,也照样可以等到自己进入那个举步维艰的阶段以后,轻而易举地就将他远远甩开。不仅是钢琴,其他一切皆是如此。当自己还在为了搞懂一个精确复杂的学科体系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在顾惟眼中,那个体系没准儿已经和小孩玩的搭积木一样简单。他们家世相近,教育相近,可以说拥有几乎完全相同的起点,然而,仅仅只过去十八年,结果就已经如此天差地别。天才没有瓶颈期,所以他从始至终都能以最极限的速度向前冲刺。这公平吗?有任何道理可言吗?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天才。没有公平没有道理的东西就是天才。

不,更可怕的是,或许并非真的没有道理可言,可能只是因为他看不见其中的道理罢了。顾惟看他,就如他曾经从塔顶从他自以为是的塔顶,俯瞰那些蝇营狗苟的庸人一样。就连他一度不怎么放在眼里的徐礼熙,也曾被顾惟认定过拥有某种天才。这是何其的讽刺,所谓立场对调也不过如此。过去他之所以认为自己是一个天才,只是因为他看不到真正的天才所能看到的东西。所以理所当然的,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认同。

“你听过顾惟弹琴吗?”

陈蓉蓉虽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却又立马澄清自己既不了解古典乐,也不太懂得欣赏钢琴。很显然,这是为了顾及他的自尊心才故意说的谎。何靖淡然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她拙劣的掩饰:

“他告诉过你,他为什么开始练钢琴吗?”

这次不等她回答,甚至不等她思索,何靖就直接抛出了答案:

“因为无聊。”

大约是长时间接受地面反光刺激的缘故,陈蓉蓉的双眼忽然涌上一阵酸涩,也正是那一瞬间,何靖那副好像用工笔精心勾勒出的,风雅调和的俊眉秀眼之间,骤然掠过一片始料未及的暗影。尽管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然而,那张俊美的,由内而外渗透出恨意的面孔,却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记忆。

定睛再看,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微笑。

“就只是因为无聊。”

对,无聊。因为其他的事情太过简单,甚至无法消耗这帮天才过分旺盛的精力。

天才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们来到世间,就只会成为其他人的灾难。别人呕心沥血取得的成就,对他们来说就只是想找一件稍微复杂点的事情打发时间罢了。就这么漫不经心,随随便便地,顾惟使他活成了一个笑话。

“所以我再也没有碰过钢琴。”

钢琴只是第一条赛道,后来还有很多很多条赛道,他都尽量避免彼此产生重叠。因为他不想,实际上是不敢,跟顾惟做比。尽管一开始他矢口否认这个不敢,然而又时时担心旁人看穿自身的虚伪。冯振霖经常在他们面前嚷嚷,说世人只看得到肤浅的表象,他受够了整天被拿来和余致超相提并论,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可比性云云。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听着这些抱怨,其实内心却感到难以形容的卑劣和屈辱

根本就没有半点可比性,自己跟顾惟又何尝不是如此?别人称他们是双壁,实际上不也只看得到肤浅的表象?可笑的是他竟然还为之产生出虚荣,觉得至少在世人眼中,自己跟顾惟还有那么一点类似。也正是这一点类似,在整个少年时期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折磨。还有什么是比在最狂妄的年纪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庸之辈,靠着自欺欺人的虚荣苟活下去更加耻辱的事情?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无论顾惟做什么,他都要反其道而行之。干这种蠢事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也有独到的才能,结果毫不意外地,肯定都要走向失败。最让他对命运产生出绝望的是,当他发现自己原地踏步了好长一段时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一步的时候,不得已,只能沿着顾惟走过的路径痛苦不堪地向前摸索,结果,竟然取得了未曾料想过的成就。

“跟你说这些,你觉得很腻烦吧?”

陈蓉蓉哑然张开嘴唇,睁大的双眼几乎是瞪着何靖略带笑意的面容。他叙述的人生跟脸上的神色并不协调,所以别说点头附和,她就连“唔”、“嗯”这些模棱两可的感慨都发不出来。

“要是不跟你聊起,我都快把这些事忘得差不多了。”

他毕竟已经成年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再去怨天尤人,所以,他只是想跟顾惟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只是想让他误会陈蓉蓉移情别恋,让他以为自己输给一个向来瞧不起的对手。他只是想看看天才在失败面前会有做出什么反应。毕竟恋爱是唯一能够击败天才的东西,同样地没有公平,没有道理可言。

“可以吗,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在何靖微笑的注目之下,她逐渐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很奇怪,她听得出他的这番话里哪些是实话,哪些又是在撒谎。她本该对他虚伪的笑容不屑一顾,甚至该直接揭穿他试图掩盖的真相,却又不知为何,十八岁的何靖在跑道上盲目狂飙的画面,忽然痛苦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可能是在同情他,但,也可能不是同情,有可能只是一种可悲的共情罢了。

她感到心如刀割。

“这不是玩笑……真正的朋友不会开这种玩笑。”

“你是在伤害他。”

话音方落,她的交谈对象顿时如木偶松开了提线,顷刻间,整副躯体都失去了所有的动态。应该说从这一刻起,他不再费心维持自己光明的形象。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视着她,用那双好像描过一般细致如画的眼睛,即便把内心最阴暗的一面暴露出来,眼中的波纹也依然如死水一潭。

少顷,他再度开口说道:

“你说得对,也许我们算不上真正的朋友吧。”

“……我恨他。”

他恨顾惟,非常恨。有时甚至……不,是很多时候他都这么想过,假如顾惟能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他来说将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第177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爱憎

他视顾惟如仇敌,顾惟又何曾把他当做朋友?

也许确实有不经意间漏出马脚的时刻,但,有时他也会半开玩笑地表现出挑战之意。这既是向顾惟发出挑战,也是为了战胜自己。当然最后别说战胜了,他从来就没有一次克服过害怕输给顾惟的懦弱,而顾惟,也从来没有一次认真回应过他的挑战。再之后,尽管已经无法弄清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但的确是在那之后,顾惟开始有意无意地让着他,准确地说,其实是施舍。因为顾惟的让,总是基于他原本就不需要争的事实,换句话说,自己做得成想做的事,不是因为才华过人,而是因为顾惟没有出手。倘若他不想让他成事,远的不说,五校联盟就是最好的例证。

双壁

在将他们称为双壁的庸人看来,自己就算比不上顾惟,至少也已经达到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没准儿,还觉得他们俩站得很近。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们之间的差距,没有一个人体会过他的感受,没有一个人明白奋力前行却永远无法触及目标的痛苦,没有一个人料想到他其实有多么憎恨天才,憎恨双壁这个形容

蠢材,全都是蠢材。

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亲眼看到憎恨是如何吞噬了人性,让何靖由一个上流社会的贵公子化作介于人与兽之间的怪物,细长的眉眼露出刀一样的凶光,好像藏在暗处狺狺龇牙的野兽。那种憎恨顾惟,憎恨人生,憎恨一切的情绪操纵着他,除开这种激烈的恨意,他已然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感情。

恨……她未必就没有恨过顾惟,对于何靖的恐惧,也未必不是恐惧自己也会被憎恨吞噬了心灵。或许,她是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副野兽的模样。但怕的同时又更多地感觉到伤怀。介于人与兽之间的何靖,是会继续向野兽的方向堕落下去,还是会有朝一日重新变回人类,她不得而知。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何去何从。

经过一番激烈的自我挣扎,何靖像突然产生出疲惫似的,在一阵如死静寂的沉默过后,那张俊雅的脸孔仍然面无表情地望向远处:

“……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番告解的缘故,尽管陈蓉蓉并没有很强烈的倾诉欲,然而出于一种奇怪的公平,也还是把自己跟顾惟交往的始末坦言相告。这既是她头一次对别人谈起自己的秘密,也是头一次将这些秘密用语言吐露出来。有些意外地,说出这些事的自己比原本预想的要平静得多。因为还是同样的开头,还是同样的陈词滥调,打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能跟他走多远,这是始终不曾改变过的事实。区别仅在于她过去以为是两个阶级,两个世界造成了他们的不相配,现在才知道其实是两个人,两颗心的不相配。他和她能够相爱,却注定无法相互理解,可以同居,却终究不可能组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