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169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通讯
许多与何靖相识不久的人,几乎都曾有过一种不约而同的感觉。尽管双方并不熟悉,然而就在某些瞬间,不知是他的神态还是语言,抑或是其他难以形容的东西,总之,就在那几个瞬间,他们都感到尽管隔着很远的距离,对方却猝然动摇了自己的内心。从任何意义上来说这都无异于一项可怕的异能。而更可怕的是在内心动摇的瞬间,人们往往无暇关注自身以外的环境,因此,也极少有人注意到他正有意操控着这项异能。
实际上就算没有何靖这番话,她也相信顾惟那么做绝不是为了保全面子。她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因为金碧辉煌的宫殿突然飞入一只灰扑扑的小鸟,任谁看了都要惊呼扎眼。然后,那些交头接耳的密语,指指点点的中伤,或许就会像阴魂一样附在她的背后。所以,他要将她打造成贴满黄金的机械夜莺,用物质赋予她百毒不侵的能力。有了这些装饰,别人只会觉得“她”生来就属于这个圈子,自然而然地,也会把她当做同类接纳下来。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她考虑,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可越是清楚,反而越怕听到这样的提醒:看,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别不识好歹了。
她感到胸口闷得几乎喘不上气。
“我想最好还是趁你们出国之前聚上一聚。现在一个城市都难得把人凑齐,往后天涯海角的,或许连见面都难。”
“不……”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何靖到底是哪个地方让自己感觉别扭。打从一开始,他大约就给她赋予了“顾惟的未婚妻”这一荒唐的身份,所以无论是一道出席他的成年礼,还是出国前与朋辈们相聚饯别,有了这个身份,这些事情也貌似理所应当了。
冷不丁地,她忽然抬起头,一双星眸直视对方的眼睛,娇柔的双唇用一种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没打算出国”
“而且,我和顾惟也快要分手了。”
看到何靖脸上的惊讶,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对他说这些话。其实她完全可以模棱两可地含混过去,本来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异性面前,她就做不出像面对顾惟那种诉衷肠,掉眼泪的女儿脾气。可不知怎么地,她感到对方好像有意无意地把误会强加到自己身上,这一点激起了她的抵触心理。她不愿意珍藏于心的宝物曝光于人前,更怕被人指控,说她偷了与身份不相衬的东西。她不想这样去玷污自己的情感。
她没有进一步解释各中缘由,反而想到就算没有鄙夷和轻蔑,何靖大概也要为先前递出的生日邀请感到尴尬。然而时过良久,对方才在转瞬即逝的惊讶当中,缓缓吐出一句无甚意义的感言:
“……是吗。”
惊讶?
他是很惊讶。
但与其说他的惊讶是为了陈蓉蓉的回答,还不如说,是为了刚才那一瞬间,心中骤然滚过的无数念头。
说是念头,其实是计划,说是计划,其实是冲动。若不是顾惟迷恋上一个下层阶级的女孩,若不是他打算认真,若不是在他打算认真以后,这女孩准备拒绝他,或许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产生这些冲动。既然是冲动,自然就是不理智的,是错误的,事实上他自小到大的言行举止,就算不全是为了压抑和掩藏内心所有不理智的错误的冲动,也或多或少都带有这个目的。而如今,倒像是豁然卸下了束缚着自我的枷锁。
一张总有微笑常驻的脸,倘若面部肌肉倏然褪去了这种亲切的痕迹,即便不做任何表情,看着也要比刻意板起的面孔阴沉许多。当这种变化发生在何靖那张俊雅的,带着某种古典美的面容之上,即便日头当空,也要使人打心底里蹿上一股阴森的寒意。陈蓉蓉从没见过这样的脸。不仅是脸,他的手指,四肢,全都进入到一种极端静默的状态,甚至连呼吸都完全消失不见。这并非是由于他竭力控制住身体肌肉的缘故,相反,倒像是一具操控得天衣无缝的木偶人,突然松开了所有的提线。唯一仍向外界做出表达的就只剩下眼睛,眉眼的形状风雅贵气,然而瞳孔深处,俨然透射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那,你要不要选我?”
陈蓉蓉完全呆在了原地。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如果不是真听见何靖那么说,凭她的认知又怎么可能虚构出这样一句话来?她来不及去想“选我”的意思,因为下一秒钟,圆梦班的教学楼赫然出现在眼前。也是在这一秒种之内,微笑又重新回到何靖的脸上,他没有追问她的回答,也不再提及刚才的告白,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含笑的目光向她告别:
“下次再见。”
于是,她也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硬着头皮走出了对方的视线范围。
然而,她却无法忘记那句话
要不要选我?
究竟为什么他会这么说呢?
她不相信何靖对自己存有男女之情这么说或许有些草率,因为她的判断既不是基于他们只见过区区两面的事实,也不是由于她对何靖毫无了解。她只是以感受过爱情的直觉断定,在何靖的微笑里,并没有她初次邂逅顾惟那种异性相吸的感觉。说来也怪她自己,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们的圈子,所以无论是对顾惟身边的朋友,还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都一无所知。难不成他们认为对彼此开这样的玩笑也无伤大雅吗?可是当时自己说要跟顾惟分手,态度却是很认真的。而且她总觉得以顾家跟何家的关系,以顾惟跟何靖的关系,她至少也得注意瓜田李下的嫌疑……没准儿是她完全想错了也不一定,没准儿是她太小人之心了,一开始,他不还邀请自己跟顾惟一块儿去参加他的成年礼吗……
她独自在书房里待了一个上午,连女仆的敲门声也充耳不闻。这种沉默是平日里罕有的。女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推门一看,却见一切如常的书房里,只有小姐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鹤姨走到近前,提醒她该吃午饭了,现实的声音闯入她纷杂的心事,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您在和少爷通信吗?”
要不是听到这句话,她都没意识到原来自己还紧紧地攥着手机。先前她正犹豫着,该不该把跟何靖的偶遇告诉顾惟,可是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不管何靖是不是开玩笑,在这个节骨眼上对顾惟说这种事,那无疑会大大败坏他的情绪。她既不想挑拨他们的朋友关系,也不愿影响顾何两家的交情,她只是想跟他谈清楚,把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以后,再好好地向他告别。万一他把自己提分手的原因跟何靖挂上钩,那后果实在难以料想……
“我还没想好发什么……”
“就发今天的午饭怎么样?”
鹤姨鼓励她做出行动,这次她实在想不出逃避的理由了。于是坐到餐桌前,给桌上的七八道菜拍了个合照,打开顾惟的消息界面,总算点了发送。既然发了照片,理当也得加几个字,她先打了一个长句,却又把问他在伦敦好不好,工作是否顺利的问候统统删去,只是简单地告诉他,她准备要吃午饭了。这会儿的伦敦正是凌晨五点,她当然不会立马收到回复。
算算时间,顾惟已经在伦敦待了差不多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们没有见过一面,也没有任何交流。虽然她一心盼着他回来,但,又奇怪地不想他回来,不自欺地说,其实后者那个不想还要更胜一筹。以至于消息送出去的那一刻,她真怕他会说自己明天就到家。
约莫到了下午四点钟,顾惟给她发来消息,没有提什么时候回来的事,只是说她不必非得遵照他原来的习惯,想吃什么就告诉鹤姨,让厨房的厨师上点心,根据她的口味备菜。不只是她,鹤姨那头也收到了电话,少爷隔着八个时区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她又不是没去过陈蓉蓉的老家,应当知道她吃惯了什么口味,现在小姐一个人在家,为什么三餐不照她的喜好更换?这些熟悉的抱怨已然传递出一个信号,伦敦的事情处理得还算顺利,要不,他不会有闲心去关注陈蓉蓉的食谱。
鹤姨把这些玩笑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彼时,她们正在后院的凉亭里喝下午茶。六月初的山林清爽宜人,人在户外就连扇子也不用打。草坪暂时还没有得到修整,短短一周时间,疯长的野草就几乎把酢浆草开着的簇簇紫花齐头盖过。风轻盈得几近于无,倒是青草的气味格外浓郁。槭树的枝梢凌空伸张着,翠绿的叶片有些三尖,有些五尖,层层叠叠地遮住了阳光,给琳琅满目的茶点覆盖上一层不规则的夏阴。
她拍了一小段视频,没有说话,也不像先前那样,配上自己正在做什么的解释。此时此刻,除开密林中间或响起的几声鸟啼,任何旁白无论文字还是声音,对这个恬静的午后都是一种破坏。她想把这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分享给他。因为这些景色使她感到轻松,不知他在忙碌之余看见这些东西,会不会有同样的心情。
第170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抉择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给他发上几张照片。有时是盛夏浓郁的树荫,有时是花朵大得不可思议的月季花丛,有时是遮起半爿阴影的窗帘,还有钢琴在阴影下由浅渐深的涂漆,有时,则是被阳光照耀得历历在目的群山,以及在风中翻动着粼粼波光的树冠……注满清水的泳池,关着玻璃门的露台,淹没在野草丛中的花园小径,空荡荡的不知要去往哪里的马路……这些风景无不带着一种夏天特有的,漫长无尽的寂寞。事实上她在注视着一切没有他的画面时,眼前总会掠过他转瞬即逝的身影,或是一个眼神,或是一种神态,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她常常不知不觉涌上泪水,可心中曾有过的千头万绪,千言万语,在经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过滤后,都像随着长长的夏日消逝而去了。
她曾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爱上他,也曾在他漠不关心的时候爱着他,所以,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在彻底没有他的未来里,与这种孤独的爱情相伴终生。
她终于克服了尖锐得叫她无法开口的痛苦,真正做好了告别的准备。
他们约好今晚通一次视频电话,所以九点一过她就洗好澡,换上了染花的丝绸睡袍。在梳妆镜前,她放下日益丰厚的长发,很仔细地从发根梳理到发尾。其实更衣室里原本有一面屏风式的落地镜,可是在她住进来以后,又添置了女式的梳妆台和华贵的贝母梳妆盒。这是她给他的房间带来的其中一样变化,而另一样,则是挂在办公桌后的那只机械夜莺。机械夜莺是夜莺的完美形态,倘若她一出生就是肖像上的模样,或许就能跟他走向一个更加美满的结局。这是她曾经的想法。如今再看,却倏然觉得“她”既非想象,亦非虚构,而更像是自己的某种化身不,恐怕就连她自己也是万千种可能性的其中一种。只不过恰好是现在这个她,以血肉之躯来到这个世间,遇见了顾惟罢了。但,无论是哪种现实,只有这双总是等待他回眸的眼睛,只有这双眼睛里深藏的忧郁的情愫,永远不变。
在等待通话的这段时间里,她回看了他前几天给自己发来的照片,有他的一日三餐,也有他在那边的宅邸。尽管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这也是鹤姨透露给她的讯息,不过他大概还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这一点,从隔着车窗玻璃拍下的伦敦塔桥跟桥下浑黄的泰晤士河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常常在电视和书本中见过的风景名胜,在他的镜头下,显出一种白昼的大都会所特有的秩序与冷漠。
不多时,顾惟发来了通话邀请。两头的画面顺利接上以后,他的形象出现在一张带着锦缎天鹅绒靠垫的扶手椅前。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把一套西装穿得整整齐齐,而是闲适居家的打扮,甚至有点像刚从床上午睡起来。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与她在无数场夏日的白日梦中见到的那张面容毫无二致。然而真实的他与想象中的幻影,他们在她心灵上引发的震撼并不相同。
“准备睡了?”
“还没呢……”
简单的一问一答,旋即便是一段好像无话可聊的沉默。从上个月中到这个月头,就算在照片里他们也不曾见过彼此一面。好不容易通一次视频电话,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开场。于是她不自然地加强了语气,往声音中注入一股真挚而可怜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