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可能呀。”
虽然是否定他,可是看到他笑,她自己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她觉得他在开玩笑,把自己当孩子似的哄着玩,也正因如此,才会被他接下来的话吓得目瞪口呆:
“我来做的话就有可能。”
“……”
顾惟微笑不改 ,然而深黑的眼睛却不像平常捉弄她那样等着看她的反应。她被这副认真的神色惊呆了,完全不知所措地盯望着他。他来做?做什么呢?做那些资源开发,农作物培植,还是旅游投资吗?那岂止是不可能,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她把头摇得斩钉截铁,以沉默作为反驳,不是不相信他,可……无论怎么绞尽脑汁都觉得这事没法开展,而且也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当然能做。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点钱。”
一点钱?!陈蓉蓉几乎都要叫出声来。自己不懂得投资,却不是没有常识,知道像开山辟土,铺路修桥这样的大工程,耗费的人力物力与他给自己送礼物远不可同日而语。就算他是一时冲动想要做慈善,可是贸然投入这么一大笔钱,又是为了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地方,别说他自己事后回想会觉得有多荒唐,单单他父亲那头就没法交代……她例数出这一刻所能想到的全部困难,简直不知是为了给他浇冷水还是为了阻止他干傻事。她并非不希望故乡能够恢复昔日的生机,也希望外公外婆和村里的乡邻都能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个看似无害的梦想若是交由一个人去实现,要付出的代价绝对是她无法想象的巨大。怎么能让顾惟去承担这个代价呢?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呀……
幸好,也不知该不该说是幸好,当她说完这些以后,顾惟也不再坚持己见。这个话题彷如朝水里扔进一粒石子,几圈涟漪过后,他们之间便重新恢复了平静。在那之后他不再提,她也没有继续问起。尽管觉得拿这么大的事情来开玩笑一点也不像他,她倒没有因此而感到难办,毕竟,眼下还有一桩更加难办的事情在等着她去苦恼。
这两天顾惟一直睡在她的房间里,准确地说,除开大年夜那晚,他们每天都是在同一张床上过的夜。每次吃完晚饭,两人就会习惯性地同处一室。他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不用说,陈蓉蓉自然是万分欢喜,哪怕顾惟需要工作,留她自己在边上看书,她也不想同他分开。一块儿说话的机会那么难得,哪还舍得提醒他回房去睡呢?所以自然而然地,最后肯定就会滚到一块儿去。更出格的是他每次都要让她叫哥哥,要跟她玩生宝宝的过家家,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发作了还是单纯地戏弄自己好玩。她自己也觉得没羞没臊,不守规矩,可是只要叫那双磷光闪烁的黑眼睛直直盯住,她的身子就要发软,再看他笑,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往他的怀里瘫。更别说一件件地褪下衣衫,直接碰到他的身体……大概是真的忘不掉男人给予的快乐了吧,她如今比以往更加渴望触碰他,亲吻他,小逼也比以往更加爱吃鸡巴了。每次做完,两人的下体都是泥泞一片,相互嵌合的性器紧得就跟分不开了一样。所以她把一块洗澡巾叠作两层,垫在屁股底下,等洗澡的时候顺便把洗澡巾洗掉,这样就不会留下叫人疑心的痕迹。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没准儿外公外婆早就发现了。可是两位老人谁也不问,还是像寻常那样待她好,待顾惟好,这就更叫陈蓉蓉深感不安。
当天夜里,她从顾惟的怀里抬起头,像求他拿主意似的问道:
“……不行就实话实说吧?”
“那就说吧,你开不了口就我去说。”
听他这么坦荡,她反倒又扭捏起来,抱着他犹犹豫豫地,反复嘀咕外公外婆到底知不知道呢,与其说是在问他,还不如说是在问自己。于是顾惟又笑了,这回是取笑:
“老人家的脑筋开明得很,比不上你这么守旧。”
按照顾惟的标准,被他说守旧那她也就认了,可是说外公外婆开明,她却不敢确信。结果她到底还是没能找到机会向长辈坦白。初七当天,顾惟一早就让她换一身出门的衣服,穿鹤姨带来的也行,穿她自己的也行,总是就是稍微正式一点,因为要上他们当地的市政去。
“上市政去?去做什么呢?”
“去谈投资啊。”
他带着淡淡的微笑,示意她给自己整理袖子上的纽扣。
“总不能我自己在这儿圈一块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话虽如此,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好究竟要干什么。农林、养殖、乡村旅游,这些产业没有一个赚钱,他也没有一个熟悉。该选哪个着手?多投还是单投?按序还是并行……每一样都需要从零开始,之所以这两天没有再跟陈蓉蓉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什么都还没敲定的缘故。而且她说的没错,最大的困难来自于父亲。他们都不是蠢货,没人相信单靠企业的社会责任感就能凭空砸出去这么一大笔钱。何况这还不是只砸一笔钱这么简单,他打算干多久?后续的资金从哪来?到目前为止这些都还是未知数。这样的投资极其冒险,极其不明智,这些他全都知道。
但是,就像他说过的那样,如果夜莺觉得受限,他可以把笼子造得很大,大到覆盖整座王宫、覆盖整座山林,大到她感觉不到笼子的边界。这是他对她的承诺。
第138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珍珠
这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极其紧凑上午从家里出发,中午抵达市政开会,开完会直接驱车返程,天黑以后才回到家里。因为她住的地方离城市太远,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花费在路上,真正坐进会议室里开会,其实只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
头一次置身于此类场合的陈蓉蓉,谨言慎行自不必说,不过,还不至于紧张到连大气也不敢出的地步。这或许是因为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并非唯一一个保持沉默的与会者。大部分时间里,顾惟也是惜字如金,单是看着会场上的官员们谈笑风生,自己却连意见都没有。这么说虽然有些难为情,不过他的无话确实使她感到放松许多。因为依照原本的想象,她还以为他也会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就像名校生交流会时那样,却没想到他也是听得多,说得少。所有的介绍与答疑,最后都是由投资公司里的人完成的。
说来也挺奇怪,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可是瞧第一眼就莫名其妙地确信,他们一定都在为顾惟工作。因为他们都拥有着跟鹤姨十分相似的特质仪态温雅,行事利落,最重要的是对自己领域内的一切问题都有着绝对的专业与自信。或许这类特质尤其招顾惟喜欢吧?她这么想着,不由得生出一丝艳羡。除此之外,也猜得到事情之所以进行得格外顺利,一定也是因为他提前做好了疏通的缘故。否则像这样贸然登门,无论谁都要觉得唐突,哪还可能像现在这样笑脸相迎呢?
倘若顾惟知道她用“疏通”来形容自己的行为,估计真的要啼笑皆非。给她的家乡投资这件事,他确实跟内部通了一下气,不过远不到需要疏通的地步。他又不是来搜刮民脂民膏的。掏自己的腰包建设经济,改善民生,别说当地市政,就是省部都该给他发一块比姚文龙更加金灿灿的奖章才对。当然他自己也承认,今天带陈蓉蓉过来,很大程度是有点作秀的意味。距离决定投资到今天才过了三天时间,现在这个阶段,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开会也基本都是在说废话,要不是为了给她看到自己的承诺,他绝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浪费时间。而且事实上,他也不关心最终的方案要怎么落地。只要指标定好,钱给够,途径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最重要的只有结果,他为她花出去的每一笔钱,就是为了要让她看到结果。
因为提前交代过不必招待,所以会后也没有特别安排用餐,最主要的,还是顾惟不想在市里留宿。要说他不喜欢这儿的住宿环境,觉得无法忍受吧,陈蓉蓉倒还能够理解,然而他不愿意住在市里,却愿意在路况不佳的乡村公路上来回颠簸,下了公路还要走一段连车都没法开下去的羊肠小径,踩着夜色也要回家里吃饭。甚至,晚上还要和她挤在同一张狭窄的小床上
意识到这种矛盾的瞬间,她陡然生出一股揪紧心房的疼痛,并且在替他解开袖口上的扣子的过程中,这股疼痛渐次噎住了喉咙,不受控制地从鼻腔汹涌上来。这疼痛绝非源自痛苦,而是因为心灵直接触碰了爱情那神性的火焰,被打上了烙印的缘故。她知道他给自己的太多,真的太多了……早就多到她无以为报。
“干嘛要赶得那么辛苦呢……”
这是极其轻柔的声音,却与她以往的柔顺大不相同。应该说,这种轻柔绝非柔顺的表现,反而是为了压抑某种激烈而深切的情感,她只剩下这点微弱的力气把声音挤出喉咙。顾惟自然要感到奇怪,反问她是不是坐车累了,然而她只是摇头,还想要强忍住泪水。偏偏随泪水一同涌上心头的,还有对这个男人无以名状的挚爱之情。她越是想着不能哭,眼泪就越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怎么了?”
顾惟本想捧住那张娇小的,叫泪水濡湿了的面庞,可她却始终不肯把哭花的脸儿抬起来面对他。看着她这样倔强,他反倒莫名奇妙地笑了,而且更加莫名的,是竟也体味到承载于泪水当中的真情。他知道她感激自己,却又远不止于感激,于是也不由得也放轻了语气哄她哄她,却也远不止于哄她:
“怎么了蓉蓉?回家陪外公外婆吃饭不好吗?”
霎时间,她好似再也无法忍耐般一头扎入他的怀中。胳膊搂住颈背,脸儿依偎着胸膛,像在用自己的全部渴求着他的全部,亦要用他的全部充满自己的全部那样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虽说是痛快,却又不是放声大哭,因为泪水只是伴随着深藏于内心的孤寂酣畅淋漓地倾泻出来,再没有任何压抑。那是从繁华的城市独自辗转归乡的孤寂,是岑寂的田野,无人的山坡,是与渐渐失落的故乡临别叹息的孤寂,同时,也是被笑声勾起许多童年时代的风景画,却越是追忆,反而越是清楚地感受到往昔不再的孤寂……她从未想过要消解这份孤寂,而只是将它当作自我的一部分,藏于心灵的深处与之共存。因为她知道谁都会有这样的孤寂,无论是疼爱自己的母亲,善待自己的师友,还是这世上千千万万活着的人,只要心中怀着只能在回忆中复苏的东西,一定也会感到这种无法靠陪伴消解的孤寂。而且,她是一只小鸟,如果只是一味地回头留恋过去,沉溺于伤感,那该如何面对未来的风吹雨打呢?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一直都以鸟儿单薄的体魄穿梭在高楼广厦铸就的钢铁森林之中。只是
只是在她所谓的鸟儿的躯壳里,装着的终究还是一颗少女的心。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的四肢就像杨柳抽芽一样优美地舒展开了,童女天真的目光,不知不觉也含起了如水丰沛的情愫。这颗少女的心在无意识中开启了从未有过的等待怀着无法诉诸言语的孤寂,痴痴等待着自己也不知为何物的那个存在。她困惑于好似无缘无故的惝恍,忍受着好似无缘无故的苦闷,为这个不知将于何时到来的存在,甚至不知到底是否存在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顾惟,触及到他的目光的那一刻,她的一切苦闷与期待都转化为震彻心房的痛苦。每朝他多接近一步,这痛苦便更多一分地刻印在她的心上。再没有比这更加明确的答案了,倘若不是他,那也绝不会是其他任何人,绝不会是。也许她活在这世上只是像一只小鸟那样奋力地活着,可是她的存在,就是为了他。只为他一个人。
“……我好爱你……好爱你……爱得都不知道怎么办……”
“是爱我,可是你更爱哭。”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淌,渐渐打湿了顾惟的胸前,同时,亦将过去的悒郁与阴霾一洗而净。他感到幸福,真正意义上的,预示着未来的幸福。爱情的转瞬即逝不再成为痛苦,他也不必再去追求虚无的永恒了。因为就像她在哭泣中吐露的心声一样,她的爱没有止境,这一个瞬间消逝了,下一个瞬间,她会给他更多。她怎么就这么爱哭啊?如果泪珠能变成珍珠,那把她迄今为止为他掉过的眼泪全部收集起来,一定连后院的箕篓都得装满。到时候拿到拍卖会上,台下的买家肯定要大惊失色。如此耀眼夺目,毫无瑕疵的珍珠,谁曾经看到过,谁曾经拥有过?
他抚摸着她微微颤抖的背脊,总算把她哄得抬起面庞。为了让她止住眼泪,优雅的手指在她的眼前合成一个圈,比拟着珍珠的大小,逗她笑:
“每颗都有这么大。”
她果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眼角还带着尚未哭完的泪水。
“那眼泪也能拿去换钱啦……”
“价值连城。”
那一瞬间,他轻沉的语气深深穿透了她的心,与她的爱情发出强烈的共鸣。说实话,她倒真希望眼泪能够值钱,那样他就不必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替自己实现梦想……这会儿,陈蓉蓉算是哭够了,头脑有了余裕,不自觉地琢磨起这件事对顾惟的影响来。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她都不知该说他到底是慷慨还是奢侈,只不过是在乡下住了几天,听了自己的几句话,竟然就能做出如此冒进的决定。但,她不能问他值不值得。绝不能那么问,因为她十分清楚顾惟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假如连自己都这么问,那未免也太对不住他了。只是……她觉得自己其实不该跟他一块上市政去。这原本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自己一去就好像变了味似的。要是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那一定要说闲话的。
“什么闲话?说你钓凯子?”
“说得没错啊,我就是在向你献殷勤。”
她一下就臊红了脸,亮晶晶的眼睛左顾右盼,透露出要不要躲闪的犹豫,但,终究还是没有躲闪。她仿佛想要确认什么似的地盯望着他。看样子即便没有把他的话当真,也不是完全当做玩笑。
实际上,顾惟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他就是被她钓上来的凯子。只是他没想到向女人献一次殷勤能这么烧钱。要在地貌水文不发生巨大改变的前提下,改良基础设施,发展经济产业,提高人均收入,带动人口回流这哪里是做慈善,简直就是色令智昏。而且打从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把这笔钱收回来。哪怕再怎么为自己开脱,这次也的确是过于自负了,但凡父亲还有第二个继承人他都干不出这等疯狂的事来。不过,即便是做傻事,当然也有更好的做法,没必要为了逞能就给自己加上多余的限制。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中间的过程怎么样都无所谓。所以财政能要就要,补贴能拿就拿,不仅如此,还要多拉几个比他更傻的傻子上船。他的目的与她并不相同,但终究是殊途同归。为了获得她的爱情,钱真的不算什么。
第139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唯美
过完天公生,寒假也即将结束了。陈蓉蓉一大早就把家里的折叠桌椅搬进院子里,上上下下地揩拭过一遍。这是给顾惟下午开会准备的。因为是在室外,她还特地向外公借来了钓鱼用的防晒伞,以免中途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