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斛律骁微微颔首,将羽箭交还:“叫几个人,去盯着白马寺一点儿。再告诉封述,不必再惊动百姓了。”

虽无确凿的证据,但今日他才在朝堂之中力挫公主滴骨验亲的阴谋,她会由此而心生报复之意也是情理之中。且上回母亲险些遇险也是从白马寺偶遇了她们之后,十之七八就是她了。

高孟蕤……

他眉眼沉沉,为烛火染上阴翳,于心间默念这名字,先是想要挖掘他父亲的陵墓,又是在闹市公然行刺,意图伤害他的妇人。他不会让她活太久的。

回到内室中,谢窈已沐浴歇下了,又是侧身朝着里侧、一贯的不欲理他的模样。本想哄她几句,却又忆起马车里她说的那番话,斛律骁心中火气突起,亦不理她,进了净室自顾洗浴。

她生气时是可以几个月也不理他的,待到他独自气闷了半日在榻上躺下、等着她来哄自己时,她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斛律骁终究忍不住先开了口:“你别太过分了,今日之事固然有孤的不是,但窈窈你难道就半分错也没有吗?孤不过多问了一句,你便要搬出陆衡之来,说我不如他。”

“是,这一点我是不如他豁达。因为你爱他,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他自然自信满满,可你爱我吗?你从未将我视为你的丈夫,对我也未有半分情意,我也并非不信窈窈,只是……”

只是有些患得患失,又习惯性地呷醋罢了。因为知晓,她从未属于过自己。即便是相守五年,有了孩子,也抵不过陆衡之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剩余的话实在太伤自尊心,他说不出口。床榻里侧,谢窈眉眼似怔,木然望着青帷上烛火映下的影子。心里却似被谁揪了一把,些微的疼。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轻声开口:“我已是你的妇人,就算是看在母亲和季灵的份上,也不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事。但殿下却总要疑心我与封郎君不清不楚,我真的很累,不想应付,殿下可明白?”

“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他见好就收,迫使自己刻意忽略了某几个字,长臂轻柔托起她小脑袋迫她枕在自己手臂上,下颌却抵着她笼在云雾似的薄纱里的肩头:“窈窈别生气了,原谅郎君这一回,好吗?”

“这次是我错了,别生气了,郎君给窈窈赔不是。”

二人躯体相偎,他暖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背心,说话时热息便顺着肩颈一蓬一蓬地往脸上拱,手亦轻摇她手肘,柔声轻哄。

谢窈脸上红如滴血,心想,又是这样黏黏糊糊的,有时候,她倒真是佩服他的厚颜……

若将时间拨回去岁,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会变成现下这般……叫人不知如何招架。

两颊娇靥不知因何染了赤,她回头看他,烛光阴翳下,他双目清亮,如蕴星河,里面盛着她渐渐柔和下来的眉目,漆黑如墨的眼瞳,极容易叫人沦陷进去。谢窈逃避地别过眼:“殿下睡吧。我困了。”

胸腔里的心却渐渐疾快起来,像是怀揣了一只小兔,掩饰不住。斛律骁将她放平,附耳贴过去听着她心跳,含笑觑了她眼:“窈窈的心跳得好快啊,还睡得着吗?”

要他管。

叫他勘破心事,她有些恼,别过脸置之不理。他温热的唇又如温泉脉脉流淌过她鬓边耳侧,带着春夜的潮湿,落在她鲜艳饱满的红唇上轻轻一啄,举目看她:“咱们要个孩子吧,窈窈。”

“别再让我喝药了,我想和你有个孩子,只要是你我的,男孩,女孩,都好。”

第81章 第 81 章

他拽着她一只手, 用脸颊轻蹭她手背,眼中柔情缱绻,倒叫人有些不忍拒绝。

谢窈眼波微黯,静默地落在他深邃幽沉的黑眸里, 下意识地想避而不谈, 却也意识到, 这件事已经容不得她逃避了。

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剧毒之物的砒|霜, 他不想服用也是情理之中。对于这件事, 她心里也有几分愧疚的,只是这几分愧疚仍不足以支撑她为他生育而已。

逃避、抗拒, 得过且过, 她始终过不了心底的那层槛,民族之别,国家之别, 都令她无法毫无芥蒂地把他当作共度余生的丈夫,一再地利用他的感情往后拖延, 自欺欺人地想要恪守所谓底线, 以为不动心、不为他生育,便不算叛国。

然而实际上她的行为也和叛国没什么两样。从头到尾, 她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他不可能不要孩子, 便是他不要, 他的家人、掾属,他的抱负,也不会允许他不要。

除非上天恩赐, 让她无法有孕, 否则, 也是早晚的事。

头脑里昏疼得如要裂开,她逃避地想,就把一切交给天吧,她本不易有孕,若天要她有嗣,她便遵从天意。

手如柔荑,从他轻握的大掌间滑落。她眼帘蝶翼翩跹般微闪了一下,在他满含期望的目光里,温声开口:“我没有逼殿下用药,是殿下自己要用的,不是吗?”

“喝不喝药,在于殿下自己。至若是否诞育子嗣,也全凭天意,强求不得。”

这一声很轻很轻,轻的如同窗外晴雪似的月光在亲吻桐树上新冒出的点点嫩绿。却令他的心一瞬跌落万古洪荒,又一瞬回转过来。恍惚过后,斛律骁眉梢眼角皆绽开笑意:“那窈窈的意思,是答应了?”

他仍有几分不敢置信。

谢窈心头又涌起些许无可言说的无奈与嗔恼。为什么一定要她说出来啊……他不是很聪明的么?

她颊上一点一点晕开胭脂,推开他侧过身去,声音却冷冷的:“妾身子不好,此生大抵是难以有孕的,殿下也别高兴得太早。”

“不会的,会有的。我们会有孩子的。”男人弯唇一笑,眼中若有桃花绽开,下巴搁在她因侧卧而微微拱起的肩头上,带了些许哀求唤:“窈窈……”

亲昵极了的语调和姿势。

这一月间,他公务繁忙,又体谅她新入太学,夜里不忍折腾,已被旷得太久太久了。

总这样得寸进尺的……

他下巴在她肩头蹭来蹭去,已将一层轻薄寝衣蹭了下来,露出如玉的肌理。谢窈双颊烫得难以抑制,兼之侧卧时被他压得有些疼,红着脸慢慢平躺。

“你轻些。”她轻轻地嗔着,双颊染上春色,眼波娇艳如流。被他炽热如夏日的目光笼着,又难为情地垂下眼去。

如此含羞含娇的情态,是他两世皆没有得过的,斛律骁心中一动,再不压抑心中的悸动,温热湿润的唇落在了她细腻如瓷的颈侧……

窗外月色晴明,虫声新透,春樱悄然绽了嫩苞,秾华簇簇,清香袭人,春夜静谧而美好。

三月上巳,时和气清,春光宜人。洛阳城的桃、杏、柰、李皆进入了盛放期,次第开放,浅粉素白,花树如锦,烘托得城内云蒸霞蔚,如在仙境。

上巳节,朝廷修沐三日。

上巳本是汉人的节日,但自前朝魏朝拓跋氏入主中原后,胡汉融合,这节日也在胡人之中流行起来。每到了这一日,朝野内外,不分士庶,皆着新衣,手秉兰草,前往洛水拔禊。

因了拓跋皇室投尸洛水之缘故,斛律骁不喜欢洛水,更不愿意在此过节,于上巳前一日带上妻子家人,去往位于城西四十余里处的河阳金谷。

他在那儿有处别庄,乃是当年前晋时候富豪石崇的居所著名的金谷园,园墅依托山形修建,湖石峻峭,植木蓊郁,十分清幽。又值牡丹盛放的季节,园中所种的上千株牡丹一同盛放,由此遍发请帖,邀请底下掾属、朝中下属大臣,一道来园中赏花。

前园之中宾客满座,效仿晋人金谷雅集之盛事,流觞赋诗,后园的牡丹园中,前来赴宴的官员妻子亦不断地到赏花的凉台上,同慕容氏与谢窈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