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没了帷帽遮掩, 她月貌花容显露无疑,如有芙蓉为风吹落,轻盈跌入他怀里, 香风拂拂,迫得人脸颊发烫。

四目相对, 她如水盈盈的双眸里悉是惊恐与后怕, 封述心跳似漏了半刻,迅速将人扶住,往后一拉掩在了身后。

“抓刺客!”他薄唇紧抿,星目烁烁望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别让他跑了!”

那厢, 匿身在坊墙后的两名刺客已缩回墙下逃走, 一片瓦片滚落的噼里啪啦之声。青霜担忧地掠了女郎一眼,飞身去追。

这一幕实在太过突然, 如电光火石, 闻见他这一声, 一众呆若木鸡的奴仆扈从才终于反应过来, 纷纷动身。

“女郎!”

春芜拂开人群滑鱼似地溜过来, 拉过她焦急地四下打量,“您可有事?有受伤吗?”

她腕子却还擒在封述手里,隔袖擒着她纤细的手腕,捏得她腕骨发疼,手背颤如风中落叶,却一点没察觉,仍旧紧张地望向贼子逃走的方向。

谢窈颊上微红,手上轻轻一挣,封述顿如触电一般松开她,赧颜退后几步敛袖行礼:“是臣唐突了,请王妃恕罪!”

她既在车上,高出众人一大截,目标明显,他情急之下才拽了她一把,不想叫她跌进他怀里,便有些担心她会误会。

四周围观者甚众,春芜取下车上钉着的帷帽交给女郎,谢窈戴上帷帽适才从容了些,斟酌道:“方才是封郎君救了我,封郎君何罪之有。”

嵇邵亦十分担忧,欲拂开隔亘在前的一众奴仆挤过去,余光瞥见那方人群里快步走来的斛律骁,便喊了一声:“魏王殿下!”

他意在提醒谢窈。隔着人群,谢窈回眸,斛律骁已走了过来,拢她入怀,低声问:“可有伤到?”

谢窈红着脸摇头。

斛律骁疾乱的心微松,吩咐身后跟来的侍卫:“速度去追。”然后,才将目光投向了仍保持着行礼之姿的封述。

“静之不必多礼。”

当着诸多奴仆及围观的百姓之面,他神色柔和,到底给足了下属面子。

“这次多亏了静之。拙荆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本王定当有重谢。”

“殿下谬赞。”

封述再度敛袖行礼,“天子脚下,府衙门口,竟有人当街刺杀王妃,下臣既为洛阳令,便是下臣的失职。下臣这就带人去追捕刺客。”

方才,他亦没料到主上会亲自过来,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罢了。却叫王妃撞进他怀里,还叫殿下看见……实在难堪。

上次,主上就因为王妃替自己求情而发怒,如今又叫他瞧见如此暧昧的一幕,还不知会怎样地连累她。日后,须得更加避嫌才是。

封述带兵离开后,四周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斛律骁接了谢窈上自己的大辂,在府卫的重重护卫之下往永和里去。

车内气压十分之低,斛律骁瞧着她脖子上被帷帽系带划出的红痕,以指腹轻轻摩挲着,问她:“疼吗?”

她再度摇头:“我没事。”

“回去用药膏敷一下。”斛律骁道,默然一息,又问:“窈窈就没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他从尚书台处理完政务不辞辛苦地绕路来接她,却瞧见她和自己的下属抱在了一处,旁边还站了一个嵇邵。虽然知晓封述是好意,可心里仍是不舒服,众目睽睽的,叫那么多奴仆百姓看在眼中,面子上也有几分过不去。

谢窈眼睫微颤了下,转过脸来,秋水眸中静若沉水:“殿下不都看见了吗。”

“妾登车时撞见封郎君从府衙中出来,同他寒暄了几句。有人刺杀妾,是封郎君救了妾,仅此而已。殿下一定要咄咄逼人,究竟是不许妾与人寒暄,还是认为封郎君不该救妾?”

她轻言细语的,如春雨绵绵,斛律骁却从中听出一二分山雨欲来时的不寻常来,愣了一下答:“我并非此意。”

他并非谁的醋都吃,是嵇邵也还罢了,因为清楚地知晓她不会喜欢他,只拿他弟子看待。

可封述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温文端方,穆穆肃肃,一生的污点也只是跟随了他这个乱臣贼子。而她一向喜欢这样的君子。

且封述还数次有恩于她,她亦为他补过衣服,然为自己动的针线,至今也只那一个靠威胁求来的荷包。斛律骁想,如若没有自己的从中作梗,她会爱上封静之,一点儿也不稀奇……

“那殿下是什么意思?”

谢窈又道:“妾险些遇险,是封郎君救了我,您却要我解释。殿下难道没有听说过孟子与淳于髡之辩吗?嫂子掉进了河里,做小叔子的是救还是不救?孟子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今日封郎君救妾便是这个“权”字。”

“妾没什么可解释的,封郎君是守礼的君子,您这样问,是同时玷辱了他和妾。”

她心底怀着火气,言语也就尖刻了些。他总是这样胡乱吃醋,每一回都是因为封述,又每一回都会累及封述,此番若不与他说个清楚,这样的事日后还会层出不穷。

她言辞冰冷伤人,却处处在为封述维护。斛律骁心中不适,生硬地放柔语调意图和解:“好了,我不过随口一问,绝无指责窈窈和静之的意思。倒惹得窈窈生气,是本王的过错了。”

“妾没什么可生气的。”谢窈眉眼疏冷,若一抔清滟的雪,“妾只是觉得很可笑罢了。”

“殿下不是总喜欢问,您和我的第一位夫君谁更胜一筹吗?妾从前不愿回答这类可笑的问题,眼下,妾倒是可以回答您了。”

“在我与外人的相交上,他的确是比您要好上许多,至少,他不会像殿下一样,总是疑心我与旁人拉拉扯扯,不清白。”

说完这一句,她看也不看他是何神情,漠然转脸向着车窗。斛律骁愕然许久,只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在说他不如陆衡之?

他不如陆衡之?

她再未理过他,只留给他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斛律骁黑沉着脸,一言未发。

等回到公府,前时同洛阳令追捕刺客的青霜已回来了,除了那支钉在车厢上的三棱羽箭,竟一无所获。

“属下无能,等到属下追去时已叫那人逃远了。眼下,洛阳令正在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倒是这箭……”

她将那枚羽箭呈给他,低声禀道:“以属下之见,这似乎是佛门之物。”

斛律骁举起那枚羽箭,在灯下细细端详一晌。箭镞上刻了朵小小的梅花印迹,置于鼻端细闻时,除铁锈之外,还能闻见一味淡淡的檀香气息。

檀香是佛门常用之香,也难怪青霜会说是佛门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