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学谦问道:“坎渊现在还不算‘立业’了吗?”

季蕴心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坎渊?”

元学谦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他以为季蕴心没听懂,又重复了一次:“他现在已经建了那么大一份奕盛的事业,还不算‘立业’吗?”

季蕴心含笑不语,给他添了一道水之后,望着少年圆滚滚、亮晶晶的眼眸,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喊他‘坎渊’了?”

第六十三章 所谓调教师(3)

元学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好像是跟你聊着聊着被带跑了。”

季蕴心摇头:“你见过卢卡,我们再聊一万句,卢卡也只会称呼钟坎渊为‘主人’。就像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差别一样,很多时候倾向都是天生的。即使你不曾谈过恋爱,也不会改变你的倾向;同样,有的人不曾入圈,却一直拥有天生的属性。”

他这话暗示性十足,元学谦却听得讪讪的,他眼神黯淡下去:“我师父也不喜欢我不够顺从……”

“卢卡够顺从了吧?坎渊是先认识的卢卡,后认识的你,”季蕴心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他若是真心喜欢顺从的,为什么不选卢卡,而要选你呢?小元,看一个人,不是看他怎么说,而是看他怎么做。”

“我师父也这么说过。”

元学谦不自觉地又换回了他最熟悉的那个称呼,好似刚才的那一声“坎渊”真的只是口误。

“直接喊名字挺好的,显得很亲昵,”季蕴心只是浅浅评价一句,便换回了之前的话题,“八年前,袁崇婕因病去世,第二年,钟至荣便开始着手操作,想娶柳荟为妻,更重要的,是他想名正言顺地认回他的长子。可是那一年,坎渊不过是一位普通的学生,袁德衷却已经长大成熟、在席荣集团工作。迎娶柳荟一事遭到了袁德衷强烈的反对,他说动了包括袁昌泽在内的多位袁家长辈,甚至说动了一些席荣集团的高管,集体给钟至荣施压,不许他续弦。强势如钟至荣也不可能抵抗那么大的压力,最后只能作罢。”

“其实这件事至此为止,我理解袁德衷,父亲出轨也就罢了,母亲尸骨未寒就企图让情人登堂入室,还想要让私生子,换成是你,你能忍得下去吗?坎渊也没有怪他。钟至荣给了坎渊母子一笔钱,作为折腾这么久却无功而返的补偿款。坎渊本就对于入主钟家没多少执念,他还拿着这笔钱做了些投资,赚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那笔钱……”元学谦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一千万吗?”

“对,”季蕴心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师父跟我提过他曾经用一千万进行投资的事,但我不知道那笔钱竟然是……”

“坎渊当年也是年轻气盛,他大概只用了三个多月,就把整整两千万打回了钟至荣的账户,自此与钟家不再来往,”季蕴心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到这里,本该尘埃落定。谁料世界就是这么小,在一次慈善晚会上,钟习薇遇见了珞凇,习薇对珞凇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但是当时珞凇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一边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一边是他生死之交的兄弟;一边陷入热恋,一边却想婉拒;坎渊于是顺理成章地担当起了‘调停人’的角色。一来二去,珞凇和习薇没成,坎渊和习薇的关系倒是近了许多。她是一个很大气的女孩,虽然没能成为情人,可她没有刻意回避,反而和珞凇还有我们,都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习薇的缘故,坎渊和钟家又重新有了来往。”

“人性本多疑,更何况牵扯利益。就算你说你不想回钟家,如今你与家里往来甚密,会被人误会,你是在觊觎他的奶酪。之后的某一天,坎渊突然被警方带走,说是接到群众举报,举报他涉嫌证券市场内幕交易。因为当时坎渊管理的资金量已经很大,所以他招了几个员工帮他做一些事务性操作,正是其中的一个员工写的举报信。坎渊在看守所里一呆就是七个月,期间接受了无数轮的审讯和调查,最后也没被找到实质证据。”

“七个月,他……”元学谦斟酌着措辞,“会不会很难熬?”

季蕴心笑道:“你是在同情他吗?”

“不是,但是无辜入狱七个月,这也太惨了吧。可没有实质证据,为什么别人要举报他呢?”

“很简单,为了钱,”季蕴心说道,“后来我们发现那位员工的一位远方亲戚的卡上,在他写举报信之前汇入一百万,之后又陆续汇入四百万,可以佐证,那位员工是收人钱财,故意诬告。”

元学谦皱眉:“我师父从未跟我提过他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季蕴心说道:“因为没必要吧,毕竟过去的劫难已经过去。”

元学谦仍是有些怅然:“我还以为,他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

“怎么会有人能够一直顺利?”季蕴心说道,“那位员工最终被判刑,可给他汇款的人,一直没被查出,这件事也不了了之。但其实我们查出来了,虽然直接汇款人是被盗用身份开的银行卡,可层层追溯,追溯到一个国外的账户,那个账户从属于袁德衷的一位密友。当时我们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了坎渊,但是最终坎渊决定,没有把证据交给警方,亦没有交给钟家。”

“袁德衷?怎么会是他……”元学谦眉毛皱得更深,“所以,我师父是他父亲的非婚生子,又因此导致正房的儿子构陷?这也太混乱了。”

季蕴心解释道:“其实不乱,你只要想明白,人类的一切理性行为都是为了利益,利益使人背叛良知,驱使亲人反目。坎渊如果回席荣集团主事,他首先威胁到的就是袁德衷在集团的地位。袁德衷在集团经营多年,他当然不希望凭空冒出来一个新的继承人跟他争权,自然要铲除这个潜在隐患。”

元学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鼻音:“那阿姨这么多年付出的感情怎么算?”

季蕴心扬了扬眉毛,似是有些惊讶,紧接着他迅速恢复了表情:“你是个好孩子。”

元学谦却丝毫没有被表样的喜悦,他反而绷着脸说道:“你也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你就是啊,你还这么年轻。”

元学谦反唇相讥:“年纪大了都会这么功利吗?”

他爪子上尖锐的指甲从未被磨平,它们只是被暂时地隐藏。

“这不叫功利,”季蕴心笑了,他接着收了笑容,正色道,“手中有剑的人才能够守护内心的善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志气的。”

元学谦抱着手臂,故意错开眼睛不与他对视,闷闷不乐:“传瑞哥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看向某种稚嫩小动物的慈爱。”

季蕴心仰头大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太喜欢你了!”

元学谦扬起脸,傲娇道:“我现在有师父了!”

季蕴心忍了忍,没有继续逗他,而是接着说道:“自他从看守所里出来,北庐的风流场上,就多了一个挥金如土的钟坎渊。这些年来,沉迷美色甚至醉心调教的纨绔子弟形象是坎渊的保护色,他过去有过很多情人,但都是逢场作戏。我知道,他迟早要把那七个月牢狱之灾还给袁德衷,但是不是现在。金钱在权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他现在没有与袁德衷抗衡的实力,因此他选择蛰伏。而我告诉你这些过去的事,是希望你不要误会他。因为人总是容易被表面的现象所迷惑,坎渊的表象迷惑了他的敌人,也会迷惑他的友军。”

元学谦点点头,他明白季蕴心的意思,他紧接着露出笑容,半开玩笑地调侃道:“传瑞哥,我师父给了你多少好处费?让你这么费心费力地当他的说客。”

“我原以为你跟了坎渊会有所收敛,没想到胆子越来越大了,恩?”季蕴心也顺势跟他开起玩笑,接着正色道,“其实人和人之间,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之所以会格外关注你和坎渊,是因为我和安娜当年太过惨烈,我不希望你和坎渊重蹈我们的覆辙,作为你们双方的朋友,我自然希望你们的师徒之路能够平坦一些。”

元学谦闻言收起笑容,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和安娜现在……”

季蕴心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习薇今年也正式进入席荣集团工作,袁德衷当初怎么针对坎渊的,现在就怎么针对习薇。听说,习薇在集团一直不顺,负责的事业部销售欠佳,想要推进的项目也推进不下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宁可信任一个大学生,也不相信专业软件公司了?因为很多时候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立场不同。小元,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和坏人,只有自己人。”

尽管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可元学谦还是从他的谈笑风生里看到了一丝落寞。

他于是点点头,选择不再追问:“我有一位师兄的毕业设计就与文字识别有关,我来找他要源代码,然后我帮你编辑。”

元学谦犹豫了片刻,又说道:“其实,传瑞哥,我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季蕴心听他一本正经,有些好奇:“你说。”

元学谦刚想开口,季蕴心的手机便响了,季蕴心看了一眼来电号码,笑了:“真是不能背后说人。”

他冲着元学谦扬了扬手机:“卢卡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