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顾双习沉默,手扶在颈后,转动着脖子疏松筋骨。她起身去盥洗室里洗漱,喟叹不愧是皇帝专机,从盥洗台到浴缸到淋浴区,不一而足,连橱柜里的洗漱用品,都准备了两套。

洗过脸,她暂且没有擦干水珠,手撑在盥洗台边缘,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一丝丝恐惧、一丝丝后怕,如百足之虫般爬上她的脊梁,顾双习发觉她已然心如死水,不再会为边察的决定泛起波澜。

本来,她早知道他十月要出差多日,正在心中庆幸不必再见到他;连带着他启程前的那几天,顾双习都愿意给边察好脸色,二人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她乖顺听话、而他偏宠有加的相处模式。

或许这至少算得上“和谐”。边察全心全意地演绎“情人”的角色,体贴入微、面面俱到,只怕疏漏了她的每个细节,含情脉脉地求取她的注视与亲吻。顾双习早习惯他的完美主义,忍耐着、配合着他,把这场琴瑟和鸣的戏唱好,只等他离开府邸,而她将拥有宝贵的独处时间。

尽管出差期间,边察会突然打来电话、发来视讯请求,但没关系,他出门在外,事务缠身,即便有空和她说话,也往往说不上几句,便会匆匆收线。她仍有大把的时光可供挥霍,自己看看书、画素描也好,请陆春熙和她的朋友们来做客也好。反正总比“和边察在一起”要好得多。

她正是以这样饱满的热忱与期待,等候着这份“假期”:可一觉醒来,她竟被卷入了他的工作当中,被迫继续陪着他!顾双习无言亦无语,在盥洗室里清晰地听见了梦想破裂的声音,极轻又极痛,像敲碎蛋壳的瞬间,内里的冰凉黏液立即坠落在地板上。

一团乱糟。

望向镜子,顾双习深深吸气,抽出洗脸巾擦净水渍。

既来之、则安之,毕竟她除去“接受现状”,再也没有别的选项。

在踏出这扇门以前,她需要整理好所有情绪,不能被边察看出她的失望、她的不情不愿。她需要捧出一张灿烂的笑颜、一副积极的态度,彰显出唯一主旨:能陪伴边察一同出差,她很开心。

指尖抵住唇角,将皮肤往上推拉笑一个吧,双习?

或许是待在边察身边太久,耳濡目染,她竟也学到了他的三份演技,至少现在已能够随时露出真挚诚恳的微笑,足够应付边察。她默默握拳,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然后转身开门。

门外就站着边察。他单边手臂抬起,作出敲门的前摇动作。

“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边察问,“再不出来的话,燕麦粥就要凉了。”

顾双习顺势握住他的手臂,引导着它垂下来,她再同他十指相扣:“现在不是出来了么?您吃早饭了吗?”

“早吃了,”他说,“我可不像某人……睡到日上三竿,才恋恋不舍地醒过来。”

她眯眼微笑,一派理直气壮:“谁让您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舒服呢?任谁躺在您怀里,都会舍不得醒来的。”

边察望着她,忽而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他只说:“不是谁都能被我抱着睡觉的。”又牵着她坐下,把热气腾腾的燕麦粥端到她面前,“吃吧,按照你的口味,加了炼乳和水果干。”

像忧心碗壁太烫,边察不肯让顾双习亲手捧碗,非要他端碗持勺、喂给她吃。

她总疑心他是否将她视作某种宠物、或者尚无自理能力的幼童,他负责豢养她、照料她,并且乐在其中。至少这一真相确实令人难以置信:看似冷面无情的皇帝,私下里竟有这样的爱好。

若他是发自内心地喜爱这种体验,他大概真会是一个“好父亲”。如果顾双习确是边察的女儿,那她将会为他感到自豪。

可现在,边察既要顾双习当他的妻子、他的床伴,又要她当他的女儿、他的宠物。仿佛他把他那些扭曲的幻想与欲望,一并施加在了她一人身上。真是省时、省力、省心,到头来消耗的仅有“顾双习”而已,而她又是随时可以替换的非必需品。

0034 第三十四章 异国

顾双习吃饭,安静地垂着眼帘,浓密睫毛犹如一把刷子,遮去眸中神情。

她的模样太乖、太柔,落在边察眼中,只觉一颗心也跟着她陷落,软化塌陷成一团暖洋洋的糨糊,惟愿能够把他们永远粘黏在一起。等到一碗粥喝完,她唇畔残留些许渣滓,顾双习正要去抽纸巾,边察先俯身,用吻替她擦掉。

她像被吓到,肩膀轻微一抖,眼里含着嗔怒,朝他投来视线:“……还脏着呢。”

边察静静地看着她用纸巾擦干净嘴巴,紧跟着问:“那现在可以亲了吗?”

顾双习的眸光睇过来,他只当她默认,俯首去吻她,唇齿间尽是炼乳的丝丝甜意。

航程漫长,顾双习蜷在边察怀里,偶尔对话。

边察仍是很忙,时不时接打电话,偶有近侍敲门进来送文件、请示意见。顾双习逐渐觉得不适,意识到她似乎不再适合待在这里,便抓住空隙问边察:“不如我去卧室里?”

他挑一挑眉,亲亲她的额头:“不用,你在这里就好。”又问,“是不是那些人进进出出的,吵到你了?”

“我是怕妨碍你工作。”她说,尾音不自觉拉得很长,隐含撒娇意味,“你可是君主呀。”

边察喜欢她爱娇的样子,像一只慵懒的猫儿,向主人袒露出柔软肚皮。于是他也摸摸她的肚子:“可我想要你陪着我。”

忽而问她:“小腹还痛吗?”

顾双习有宫寒,生理期一直不规律,且每当月经来临,总伴随着痛经。

这次出发前,她便到了生理期,第一天最痛,吃了药也不见缓解。边察看在眼中,又愧疚又着急,只怪自己做了多年的独裁领袖,满以为无所不能,到头来却连身边人的经痛都束手无策。

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陪着她、抱着她,将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用掌心温暖着她。

这个方法竟好似真的奏效,至少她在他怀里睡过去,额间遗留冷汗,边察小心揩掉,望着她苍白的睡脸,五脏六腑都变得皱巴巴、湿漉漉。希望她好,却又不知道,该怎样令她更好。

其实答案就在他唇边,只是他不想面对,更不想实践。

想要她好,需要他放手,犹如放生一尾鱼儿,目送它甩动尾巴,倏忽间隐入流水之中,从此再不相见。而他不愿也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她。

如今她呆在他怀里,正笑吟吟地抬脸看他,边察只明白:他不可能放手。

手掌又挪到她的小腹上,轻而柔地揉着,边察垂眸,听见她回答:“今天不痛了,看来姜医生的药还有您的手,都起了作用。”

顾双习握住他的手,轻捏以示感谢,又问他:“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现在先去塞冈。那里离华夏很远,在另一片大陆……人类正是从那片大陆走出、最终足迹遍布全球的。”边察说,“塞冈是我们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我今年外交访问的起点。”

他顿了顿,忽而去亲她的睫毛:“双习也许会喜欢那里……那里有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足够新鲜也足够刺激,希望你出来一趟,能够玩得开心。”

闻言,她有些懵,几秒钟后才确认道:“……我不用跟着您一起工作吗?”

“双习有这份陪着我的心意,我很开心。”边察说,“但你并不适合出现在那些外交场合……除非你已经嫁予我做妻子,成为华夏国的皇后。”

他知道,这句话抛出来,她一定会沉默,或者转移话题。但她却沉吟思索,最后追问:“不可以让我以别的身份参与吗?比如翻译。我会华夏语、凯尔特语和鸢尾语,这些够用吗……?”

边察失笑,觉得她无知得可爱,若非正式场合,他倒不介意纵容她一回……可这偏偏是一年一度的国事访问,场面庄重肃穆,又是在异国他乡,边察不放心让她露面,更遑论深度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