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抿了抿嘴唇,“是臻儿没规矩,回晚了,哥久等了吧。”

景家的晚餐时间六点半,不回家吃或是晚归,都得提起告知。景臻和方舟两个人的时候,自由惯了,今天的事一茬接一茬的,也就没注意看着时间。

景至的手掌隆起虚虚盖在膝盖上,食指有节奏地点着,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朝着方舟射去,却又一指景臻胸口白色衬衫上的黑印子,语气颇有玩笑的味道,“跟你二哥闹着玩呢,玩得忘了时间?”

站着的两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抿着嘴没说话。

景至又扫了一眼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答的两个弟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盯着垂头而立的方舟,“我没打过你吧?”

方舟一怔,心脏突然就好像要从胸口跳了出来似得,忘了回答,只是愣愣看着景至。

景臻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终于没忍住,轻轻叫了声哥,就被景至带着凉意的眼神彻底封住了嘴,心里再怎么火燎火烧的,也没胆子在吱声了。

景至收了目光,突然反手扣住方舟的右手手腕,举到他跟前,动作快得方舟完全没有反应时间,而声音却笃定而冷峻,“既然你二哥教训你,你不服。以后,还是”

“我没有!”

方舟猛地向上寻去目光,刚刚还不敢抬头看的孩子突然有了直视景至的勇气。

他的手腕被扣住了反关节,被捏的生疼,而景至的话,则像是一枚巨石咚地砸在了平静的湖面上,让他顿时就变了脸色,煞白得吓人。

景至蹙了蹙眉,很久没有人敢这么打断他的话了,不禁手上加了些力道,眼看着方舟脸色又白了几分,缓缓悠扬地道,“没有什么。”

方舟第一次知道疼得说不出话是什么感受,就像自己全部的精力都在这手腕上,关注着它到底是断了没有,每一个字都是艰难,都是喉咙缝里的偷生,“没,有,不,服。”

景至嘴角微微一勾,眉尾向上挑起,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然后眼神漫不经心似得扫过一旁的景臻,“是吗?”

景臻站不住了,右脚向前移了一寸,略有踟蹰,声音不大,“哥,方舟这小孩子脾气,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景至突然笑得更加明朗了,顺着景臻的眸子上,“原来,你也还知道他是小孩子脾气。”说到这,突然脸色一沉,严厉起来,“我还以为,就只有你有脾气。”

景臻突然就好像明白过来了一样,原来景至的火,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过,他这次倒真的不是存心和方舟憋气的。只是想着,两个人都需要一段时间来冷静消化之前的事件罢了,没想到,方舟的反应能有那么大。

“这是两件事。”景臻难得在景至的威吓下坚定起来,冲着一旁略显尴尬的方舟道,“上楼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再下来吃饭。”

方舟抬眼看了看景至,随后就微微欠身离开。

待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景至才收回目光,向着楼上努了努下巴,“造反呢?”

景臻不知怎么的,方舟一离开视线,整个人一下就松了下来,往旁边刚刚景至坐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脑袋重重靠在沙发背上,声音里的疲惫让人心疼起来,“他等不及,要找打。”

景至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像是在嫌弃他没换衣服就往沙发上靠的举动,悠悠吐了三个字,“悠着点。”

对方舟,也对自己。

第131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至对方舟的异常宽容而羡慕嫉妒,景臻突然就有了一种全家就只有他愿意扮黑脸的错觉,特别是当他看见方舟捧着戒尺的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才知道原来这小孩真是打从心底怕起自己来。

不过,景臻今天真的是累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的疲倦,压根就不是所谓意志力可以控制的,所以当他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手头要紧的公事回到房间,看到站得笔直托着戒尺的方舟想都没想,直接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十五分钟后,当方舟抱着赶赴沙场的心态注视着浴室的门打开,却不料景臻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似得,径直向床上倒去。

湿漉漉的头发还搭着毛巾,披着浴袍的身子还透着湿气,景臻就紧紧闭起了眼睛,一动不动地钉在了床上。

方舟有些愣了,托着戒尺,走也不好,留也不是,站在原地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来回的思想斗争,景至推门进来了。

景至进门后,兀自替景臻翻了身抽了毛巾,盖了毯子,调节了墙上的空调温度,又开了床边的加湿器,才瞥了一眼方舟,明知故问,“什么事?”

方舟抿了抿嘴,垂下头,手上不由紧了紧,蚊子似得吐了两个字,“请罚。”

景至一脸知道了的表情似得点了点头,而后竟然理所当然地哦了一声,就往门外走去。

方舟急了,可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些什么,无奈之下只是在景至开门就要离开的时候,轻轻喊道,“大哥。”

声音里的犹豫,衬托着他此刻的忧心。

景至头都没回,声音却是冷了下来,“你二哥罚你站的?”

“没有。”

“那他叫你回去了吗?”

“没”

景至这才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方舟一眼,什么都没说,留了夜灯,就关门走了,只留下方舟形单影只,这次是真的更迷茫了。

方舟不是定不住的性格,可是在这昏暗的光线里万籁俱寂的气氛下自己罚站,再看着床上呼吸平稳连动都不动一下的哥哥,是真的磨人。

特别是过了零点,困意渐渐席卷上来的时候,眼皮一点点重起来,拖鞋里从下往上输着一阵阵凉意。

他本就是不习惯熬夜的孩子,平时作息有着高中生里罕见的规律,更别说如今这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了。

身体机能再好,也抵不住最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这头一重,身子一晃,脚跟就站不稳了,往后一个踉跄,却不料手上的戒尺也晃了下来,哒得掉在了实木地板上。

声音不大,可是房间里本就静的出奇,于是成功惊醒了床上的景臻。

景臻睡觉常年警醒,从来不是那种一入睡就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睡神,纵使今天再累,还是“蹭”得睁开了眼。

花了几秒钟怔怔地看着眼前一脸不知所措的方舟,两个眨眼的时间,眉头就深深锁了起来,破口就骂道,“大晚上发什么疯,去睡觉!”

方舟咬了咬嘴唇,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戒尺,没有再托着,只是单手拿在身侧。

景臻一个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抽走方舟手里的戒尺,狠狠一下敲在他臀上,比任何提神的方法都有效,小孩顿时睡意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