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此刻的声音倒没有方才那么渗人了,“答对了一半。缺了个形容词你是实习老师。”

林煜垂了头,一口气吸进去很久才吐出来,胸口闷闷的像是快要窒息,良久才吐了一个字,“是。”

景臻皱了皱眉,抬手又是三下,落在伤得最重的臀峰处。

林煜的腰向上顶了顶,马上又恢复原位,声音沙哑着,“我是仗着自己和校长的关系,才有底气与黎主任对峙的。”

景臻握着藤条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他也有一些意料之外,林煜竟然那么快就道出这次事件的根本来。本来觉得他最多也就意识到不该和前辈顶嘴不该在学生面前拆主任的台之类的,没想到,自己一向认为尚需提点的师弟,竟不知什么时候,也学会抽丝剥茧地剖析自己了。

景臻没有收力,挥手落鞭,藤条里夹杂着不是怒气,而是冷静的责罚。

“嗖啪!嗖啪!嗖啪!嗖啪!”十下整齐地叠加在刚才的伤痕上。

林煜本是用手掌撑在书桌的,却在第七下的时候改成了手肘。

景臻看着颤抖得厉害,但却一反常态,不叫不喊也不抱怨的林煜,顿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还是将林煜看待成不经世事的孩子,是个天大的错。

但是冷水,还是要泼的,“你是习惯了,大不了挨顿打,我总还是会给你撑腰的。”

林煜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我会去向黎主任道歉,也会在六班同学前认错。师兄,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再要您跟在身后收拾烂摊子了。”

不知道被他那句话点燃了似得,景臻抬起手狠狠一藤条接着一藤条地抽在林煜已经不堪入目的臀上。

“嗖¥啪!嗖¥啪!嗖¥啪!”

林煜狠狠咬着嘴唇,死死扣着掌心,身后扛着撕裂般的疼痛,一身浑身健硕的肌肉已经快要撑不住暴风雨一样的责打。

“你以为道歉认错就能解决问题,就不是烂摊子了?你凭什么觉得作为校长会容忍一个,教学能力出色,却情商低下不知道怎么与同事处理人际关系的实习老师吗?”

不管是藤条,还是怒气,还是景臻话里赤裸裸的打击,林煜都无处可逃,只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要逃。

断断续续,在藤条一下一下规律的间隔当中,艰难地维持着自己还不算太狼狈的声音,“这就是,我的底气。”

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林煜向来不藏着掖着自己的骄傲。他知道即使自己现在光着屁股在校长办公室挨打,但是出了这扇门,景臻定是会为他撑起一片天的。

“啪!”

一下藤条被景臻打出了刑讯的力道,他用尖端抵着林煜的腰眼,“你听好了,道理我只说一遍。”

林煜一个哆嗦,稍稍偏了偏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冷峻的景臻,带着严重警告不是的声音随即入耳,“学校是你的职场,你要在这里生存,就必须学会满足职和场两个条件。职是你的职能,也就是你的教学能力。场,就是你与其他教职工的契合能力。这两者,不能互补,缺了一项,不管你是谁,二中,都留不下你。”

林煜不笨,他向来都是知道师兄不是他一个人的师兄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得神经敏感起来了,一不小心就被景臻的话刺得生疼,可却只是硬着头皮低声道,“小煜知道了。”

景臻重新握了握藤条,又松了松,从上到下看了看这个向来在人前不低头,到了他这儿却带着委屈也毫不犹豫弯腰的师弟,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终于只是点了点林煜裤子挂着的位置,“起来吧。这点伤也不用上药了,自己开车回去。”

林煜心一紧,几近自虐般地弯腰提上裤子,布料与伤痕摩擦,又让他出了一阵冷汗,却仍旧不遗余力地作死,“师兄,方舟后天参加社团表演赛”

“你可以走了。”景臻绕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抬眼扫了扫虚虚冒着汗轻飘飘的林煜,随手一指门口,“放心,他既然有勇气甩门而去,那代价,就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130章

纵使不管不顾似得赶了林煜回去,景臻还是打了电话给赵思铎,林煜在A市的住处是景臻之前训练为求方便安置的房产,就在他的道馆隔壁。也是因为,就他林煜这倔脾气,除了景臻自己,也就他那四哥能让他心甘情愿诚服了。

等到处理了手头的事情,也已经过了六点了,景臻揉了揉太阳穴,连着二十多小时没有沾着枕头的疲惫顿时就涌上脑门,随手拿了车钥匙锁了门就往六班教室走去。

空荡荡的教室是意料之中,最后一排方舟的座位上,还有整齐摆放在一角的作业册,书包挂在桌子旁的挂钩上,规规矩矩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好学生的位子。

二中校园几乎已经走空了学生,就连老师都所剩无几,六班教室在二楼,又靠着篮球场,这时候,球场上篮球咚咚落地的撞击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景臻皱着眉向窗边走去,果不其然就看到方舟略显单薄的上篮身影,一下表情就松了许多。

这小子,还是有点分寸的。

没有再隔岸观火似得坐在场边等,景臻一身得体的衬衫西裤不紧不慢走到方舟跟前,方舟抬眼瞟了一下景臻,马上避开目光,但手上仍旧不停地左一下右一下运着球。

景臻出手极快,方舟手里的篮球,就好像变魔术似得到了他手里,一个转身,微微踮脚起跳,篮球“唰”地入框,垂着的篮网却纹丝不动。

方舟愣住了,垂手看着转身过来朝他微笑的景臻,余光里景臻胸口灰黑的篮球印子,特别明显。

刚刚连续跑着跳着都没有怎么出汗,对上景臻的眸子,方舟的毛孔像是终于醒了过来似得往外冒汗,顺着额头挂到他睫毛上,他却任由汗水刺痛眼眸。

“一周不见,脾气又大了不少。”一语双关。景臻的嘴角带着凉飕飕的笑意。

方舟握了握又肿了一圈的右手,叼着下唇内侧的细肉,没有说话。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景臻丝毫不带掩藏的怒意,但不知为何竟然那样无畏坦然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景臻对他鲜少的情绪波动和强烈却无形的距离感,才是真正让他恐惧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景臻略一指方舟挨了板子的右手,语气里带着稍许急促,“去洗一下,拿了书包,停车场找我。”

说着,就转身离开,看都不看愣愣扎在原地的方舟。

其实,刚刚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然而走都走了总不见得再自己回去。

方舟的心里此刻有一只仿佛永远都难以平衡的天平,他一边小心渴望着景臻对他有血有肉的情绪,哪怕是责骂也还代表了在乎,而天平的另一端,景臻甩个一两句重些的话,又能将方舟这一个月以来积攒的委屈全盘托出。

自己都开始讨厌起,那无端的敏感小心思。

一路无话。

景臻照例将方舟在主宅的正门放下,自己把车停入车库,等停完车从后门穿到客厅,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景至,和站姿局促的方舟。

心里一紧,等站到方舟身边,才叫了声哥,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这家规,是越来越像摆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