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臻隔空挥了两下,挑起祠堂里潮湿阴冷的空气,立马证实了小孩的猜想,“既然在祠堂,就不能给特例了,景家人,景家家法,你没得选。”

“是。”虽然心里是极怕的,骄傲如方舟依旧逼自己应道。

景臻顺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跪着的小孩看到这个动作竟是一抖,不出所料地听到哥哥命道,“上衣褪了。”

方舟有两秒的犹豫,就立马把贴身的家居服褪下,好像怕哥哥后悔似得竟然,不是裤子。幸好,不是。

只不过,小孩的庆幸在景臻落下第一鞭的时候,便彻底收回了。

“嗖¥啪!”

坚韧的藤条抽上本就单薄的脊背,隔空带着控制有度的严厉和刻板,狠狠落着本就消瘦的脊骨和蝴蝶骨上,再好看的背部线条也经不起这样的敲打,方舟只觉得背后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他在想,是不是像电影里看到的刑讯那样,一鞭就是一条血印子。

景臻用藤条尖端点了点方舟垂在身侧捏紧的拳头,“嗯?”

方舟立刻会意,他可一下都不想多挨,“一。”

“嗖¥啪!”

与刚才平行的一条,景臻刻意不让藤条印相交,他当然知道,对于第一次挨藤条鞭背的小孩来说,这有多难熬。可是方舟却好似一点都体会不到哥哥的用心,疼痛是蔓延开来的,遍布了整个背脊。

他粗粗喘了口大气,“二。”

“啪!”干净利落的一下,相同的间隙,一样的力度。

方舟突然就一阵恶心,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倾,手撑在地上才没有倒下。景臻从来没有给他定过姿势走形就重来的规矩,所以小孩也没有紧张的意识,只是等自己慢慢缓过来,才又跪正。

景臻用藤条调整了他的跪姿,又将冰冷的刑具抵在他背上,“还记得这五下是为什么吗?”

方舟很不喜欢这种藤条依附在自己肉体上的触感,使他不由将背后肌肉都绷紧起来,又生生疼出一头冷汗,“嗯。因为没能看清自己的责任。”

藤条离开,抬起,落下“嗖¥¥啪!”

“我和大哥的存在,不是你推卸责任的理由,也不是遮盖你光芒阻止你前进的障碍。你可以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但是,是建立在你尽了应尽的义务之后。”

“嗖¥啪!”

“额五!”方舟觉得整个后背都燃烧起来了,拼劲了力气喊出数字。

景臻用藤条尖端点了点方舟撑在地上的手臂,随即又将持着藤条的手负在身后,安静地站在他斜后方一步远。

方舟知道,这一条,算是过了。

“一直以来,都潜移默化地培养你的规则意识。要是我没有讲清楚要求,就罚你没做到,我想你也定是不服的。但是这次例外”景臻的声音如此坚定厚实,即使是责备,也充满安全感,“再五下,是给你提醒,把我刚刚说的话记牢了!好好反省一下,你要用什么姿态生活下去,你的眼界在哪里。是要始终流连于命运坎坷而自怜自哀,还是开阔你的胸襟,学会放下过去、珍惜现今、希翼未来。方舟,这五下不是因为这件事涉及的范围对象或者导致的结果,甚至不是因为事情的起因是你我的父亲,而是我对你为人处世的要求之一。我景臻的弟弟,心,要足够大。”

说是说反省,但景臻像是完全没有给出他时间,连着五下甩在并排的鞭痕上,疼得方舟后背都拧在一起,仿佛是浇上了辣椒水一般渗入骨髓,再从身子里迸发而出,又蔓延四周。

方舟不是一个允许自己撒娇倒下的人,可是现在的他,却只贪求哥哥的一个拥抱,心里这么想着,竟然真的直直得往左前方倾斜下去。

景臻一个箭步上前用身子挡住了倒下的方舟,又不敢触及他的后背,只好托在双臂下将他稳住。扫了一眼伤,又不禁感叹小孩果然是皮嫩,才十下藤条,整个后背就像是受了几个月刑讯似得。

“哥”这两周以来,方舟第一次用这般毫不畏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景臻。

现在的他,即使背后是火烧火燎般地叫嚣着,却有一种站在冰川边看日出的即视感。昂首挺胸,毫无畏惧,不卑不亢,即便脚下漂浮不定,眼底也全然是初生的阳光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知道,他的哥哥,纵使手持藤条,也从来不是用来束缚他的。而是携手将他带到一个新的高度,一个他未曾企及过的世界。

“我没有真的恨父亲,”方舟依然跪得挺直,声音却不显得多坚硬,“只是,有点不甘心,甚至刻意想要让父亲了解到我的愤怒和对他的不满。我曾经以为,若是能看到他的歉意也好悔意也罢,我总能甘心一些。但是现在,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景臻揉了揉方舟厚实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破坏了精致的工艺品,“哥知道了。”

方舟抬头,眸子里闪亮亮的。他不是一个喜欢灌鸡汤的人,但是这番话,却是真的想要哥哥听到,“我不会怀着这种,希望别人愧对自己的心态生活下去。”说到这里,竟是洋溢起了满脸的幸福,“我很感激生活给我的一切,不管是挫折还是顺遂,生活于我,实在是太仁慈。我明白哥的意思,希望我不拘泥于曾经那些不受自己控制的经历,不抱怨命运的不公,不后悔自己的抉择,不怨恨别人的错误,而是学会宽容知足,学会豁达放下,学会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哥,我觉得,我能做到的。”

第89章

方舟不爱穿贴身的内衣,向来不喜欢被束缚的他如今竟有一丝懊恼,特别是当被景臻勒令穿上了所有衣服外套后,那鞭痕与内衣之间的摩擦,随着他每走一步而加剧的时候。

等他好不容易跟上哥哥丝毫没有减慢的脚步走回主宅,脸上已然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衣服脱了,床上趴着。”景臻随手推开他房门,将地暖的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可惜骄傲的小孩屡试不爽,“哥,不是很痛,不用”

“那再来十下!”景臻转头狠狠瞪他一眼,也不待他回应,转身就走出了房门。其实这十下藤条如果是打在景臻身上,那根本就是像在做按摩似得,他自己也没想到方舟细皮嫩肉到这种程度,才十下就又是淤血又是破皮的。

再回到房间里,就看方舟已经褪了上衣趴在床上,身后盖着一条薄毯。心里不免暗叹,自己的威信还是不足藤条。

听到动静,方舟将头歪着枕在手臂上,眼睛扑闪着盯着景臻手里的东西。

意料之中地看到哥哥拿出几个常用的药膏调制起来,悠悠然地开口,“哥,我刚刚有一瞬间真的以为,你是去拿藤条了。”

景臻扬了扬嘴角,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要不你跳个级吧?”

方舟吓得差点呛到自己的口水,突然就忘记了背上的痛一样,硬着撑起身子来,“什么?为什么?!”

景臻没有计较他没规没距的质问,轻笑起来,“我随便一说而已,那么紧张干吗?”

“哥,你真的是随便说的?”方舟才不信。

“怎么?你是想,还是不想?”景臻调好了药膏,将方舟的身子硬压下去,将冰冷的药轻轻在粉色的伤痕上晕开,“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方舟皱了皱眉头,不是痛的,是冰到了而已。

他仿佛已经开始习惯了,上药并不是上刑,习惯了,哥哥的温柔。

只是哥哥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刺耳。

“哥,你跳过级吗?”过了好久,方舟才将下巴搁在双臂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