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能处理好的。”景臻的声音带着的急切,如果哥哥不让他干涉这件事,那估计以后和方舟就要永远生活了隔阂里了。

景至又静静地看了景臻几秒钟,才道,“你处理的方式,是想让他跪一晚上?”

“没有。”景臻的声音没了底气。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嘛,你以为方舟是你吗,跪一下午了晚上还能那么嚣张?”

景臻估摸了一下时间,并没有立即去方舟那里,而是回房灌了两颗胃药,换了衣服洗了澡,处理了一些下午囤积下来的事情,再次抬头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才抬脚往方舟的房间走去。

景臻推门的动静并不大,可明显看到方舟背对他的身影狠狠一抖,然后便是戒尺落在地毯上发出的闷闷的声音。

景臻不知怎么得,从前林煜怕他怕得躲到床底下也觉得理所当然,现在看到方舟离他愈来愈有距离的身影,心上像是被人用锐器划了一道口子。

小孩有些慌,呆呆地看了地上的戒尺几秒钟,才伸出僵硬了的手臂去捡,刚要继续捧着,便看到景臻的大手从他身侧摊开,手指微微一勾。

方舟将尺子放在哥哥的手里,正在犹豫要以什么姿势受罚,就听到景臻如寒夜烈风的声音,“跪这儿来。”

方舟本是跪在墙角,从声音的方向判断,景臻应该是坐在方舟床尾的位置。

咬了咬牙,试图撑着墙站起来,却突然被景臻像是爆破般的呵斥吓得又是一抖,“让你起来了吗!”

方舟从来没有跪过那么长时间,他的两条腿都已经像是通了电似得麻了,膝盖处传来的冰冷早已像全身弥漫开来,下半身的每一块肌肉都肆意叫嚣着,可是更令他难过的,还是来自景臻的责难。

他艰难地以膝盖为圆心转身,然后以强烈的意志力控制着大腿上的肌肉向前膝行,骄傲的孩子甚至不觉得这举动有多么丢人了,他满脑子都是,哥哥很生气。

幸好,大概也就是三米左右的距离,没几步就到了。

方舟的目光恰好停在景臻握着戒尺的手上,他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木质的尺子上,方舟的心跳也不自觉地一下一下跟着跳。

景臻道,“看着我的眼睛。”

方舟将目光一点一点上移,心跳也跟着一点一点加快,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方舟的眼神难以自制地逃开了,又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逼自己移回来。

景臻的声音很认真很深沉,像是从不透光的海底里传来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孩的双眸,像是能看穿他心底每一根血管似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根本没做错什么,是不是特别委屈,为什么我还要这么为难你?”

方舟刚压下去的泪水顿时又湿了眼眶,哽咽里带了点恐慌,“没有,哥,我没那么想过。”

“眼泪收了!”

他有些懊恼,自己今天怕是流了十六年来欠下的眼泪,母亲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哭过。

景臻靠着深呼吸将自己已经在滴血的心脏包扎好,镇定下声音道,“你告诉我,今天这个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第75章

“你告诉我,今天这个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方舟大大的摇了摇头,他知道景臻最讨厌他长着嘴巴却不开口说话了,可是他竟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他觉得好像有人把他的喉咙封了起来似得,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那看到爸倒下,你有没有好过一点,像是万恨皆消了?”

方舟摇头的幅度更大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眶里开始充盈起了泪水,却不敢把眼神移开,只得死死盯着景臻的眸子。

方舟真诚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抗拒和否定深深烙在景臻心尖上,他知道,眼前的弟弟,可能冲动任性也有些许叛逆期的臭脾气,但,仍旧是半年前初次见面时那个纯净温暖的小孩。

景臻吸了一口气,顿了顿,声音变得软了一些,“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对着父亲瞋目切齿咄咄逼人的时候,把我和大哥放在哪里?”

方舟慌了,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一直以来对父亲和易安安毕恭毕敬的,自认为很大一部分就是不想让哥哥们为难。他开口,却有些语无伦次,“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没想那么多,我知道错了。”

景臻看着这个狂傲的小孩眼神里透露出的慌张,心狠狠揪了起来,他不是不会换位思考,也不是不明白方舟的立场,更不是质疑他对两个哥哥的敬畏,甚至他都能理解方舟当时情况下的一时心火怒不择言,可是他也知道,他不能纵容方舟。这种事,决不能有第二次。

他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我相信你不是故意要导致这个结果的,可是你对父亲说的那些话,也不是故意的吗?同样,方舟,你知道错,只是因为这次的后果严重到你根本无法承担,并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因为你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没有计量过后果。”

方舟就这样被戳穿了。

他不得不承认,若是今天景升鸿仍旧好好站在那对他指手画脚,他必定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所说的一切,包括他的抉择,都是随着他的心的,甚至有些,是他憋了十几年没有说出来的话。他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大实话,若不是景升鸿为此受了刺激倒下,那些话,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一层面上,他又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

景臻仔细看了看沉默的小孩,心下了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是要让方舟知道,他心里那点,自以为背负了很久小心隐匿了很久的仇恨,根本无处可藏。

“方舟,你今天第一个错,就是你无法直视自己内心的怨仇。”

小孩从微启的嘴唇间嗖地吸了一口凉气,眼睛早已不敢再直视哥哥,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轻得要飞出嗓子眼似的。

又静静凝视了方舟几秒,景臻嘴角轻轻一勾,伸手想拍拍他肩膀,却在手还没有触及他的时候,看到小孩下意识地一抖,景臻的心也随之跟着一颤,忍住自己叹气的冲动,道,“起来吧。”

方舟愣了,那么严厉的指责,这就结束了?

愣神间,就看到景臻弯下腰扶他的胳膊,他没有逞强说不用,因为他知道,自己真的需要不是疼到站不起来才需要,而是需要来自哥哥的久违的温度。

顺着景臻的力道,坐在了床边,竟因为贴着哥哥那么近,还有些别扭。

景臻留意到方舟的小动作,心脏像是被抽干了血,那个前些天还骑在自己背后苦苦央求自己教他剪刀腿的孩子,这才几个小时,两个人之间就像建起了长城似得。

威吓该结束了,开始攻心。

“方舟,跟我说说方阿姨吧。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小孩觉得自己沉到海沟里的心,正在被景臻温柔的声音一点点托起,还有他问话的姿态,发音的方式,让方舟一点防备都没有。

也许因为太久没有提到母亲了,回答起来也有些别扭,“很难用一两个词形容吧。”

景臻,“那就挑最有概括性的。”

方舟用了几秒钟回忆,然后便从善如流,“宽容,善良,个性,坚强,从不随波逐流,就是很与众不同的女人。”想了想又红着脸低下头,“但其实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妈妈与众不同吧。”

景臻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过头,嘴角终于有了些微不可查的弧度,“我相信方阿姨是位与众不同的母亲。因为从你就可以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