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骨气!”看着犹自举到自己身前的藤条,季杭竟是笑了,食指在人头上虚点两下,信手接过藤条,抡圆了手臂
景朝微微闭眼,安寄远来不及阻拦,只听“嚓”的一声,藤条竟是十二分力气地抽在了桌沿儿上,一尺长的藤杆直接折成了两段,尖端飞出去老远,划过桌面,落在陈峰脚下,陈峰下意识地去捡,却被季杭一个眼神冻在原地。
“哒!”
远远地,季杭将剩余的半截丢进门边的垃圾桶里,抬手间的怒意分毫未减,对景朝惶惶的目光更是恍若不见,伸手便去拽人胸前的名牌。
“老师!”景朝下意识去挡,手指相抵,两人的手腕俱是一片冰凉。
季杭的手停住了,目光直直砸在景朝眼底,语气清冷得如同窗外的雪花:“神外不需要卑躬屈膝的医生,我季杭也没有弯腰折节的学生。”
“老师!”这话如有千斤重,少年笔挺的背脊瞬间一颤,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景朝甚至都来不及惊讶,语声就已经哽咽了:“老师,小朝以后一定听您的话,老师让小朝做什么都可以”
“你说什么?”眼睛余光中,吴临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季杭的手指攥得生疼才忍住一巴掌抽下去的冲动,“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做什么都可以’?”
“老师小朝是诚心认错的求老师责罚!”
“呵呵¥”季杭仰仰头,对人的求肯恍若不闻,夹着名牌的食指和中指加了力道,语声淡淡:“放手。”
僵硬的手指蜷了蜷,景朝终是不敢违逆,青筋毕现的手臂放下,一滴眼泪倏然而落。
“神经外科,见习医生,景朝。”
“带上名牌就是有实际责任的医生了,再要出错,老师可真要罚你了。”季杭给他带上名牌的时候,笑语温然。
“值班不带名牌?我不管你什么理由,现在回去拿。”往返十公里,他没敢开车,甚至连电梯也不敢坐,季杭看他发丝都在滴汗,提着的戒尺又放下了,恨铁不成钢地拎了拎他的耳朵:“下不为例。”
“今天竟然在血液科遇到一个跟你重名的,是个女孩子。”季杭点点他的名牌,故意板起脸来逗他:“该不会是王珺把你的名牌借给同学了吧?”
“为什么不用?”医院换了一批新的名牌,他却迟迟不舍得换,师兄师姐笑他恋旧,可他们哪里知道,那旧名牌上的名字,是老师亲笔写上去的啊。
季杭再没了给人带名牌时的耐心仔细,甚至根本没有要解锁扣的意思,拇指用了蛮力,生生将名牌扯了下来。
锁扣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平整的白大褂被拽出了一个洞,景朝呆愣愣跪在原地,木偶一般,竟好像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老师”唤人的是安寄远,可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季杭生硬地打断了,目光绕着会议桌草草一扫,又落回到景朝身上,“两个小时交接你手头上的工作,个人物品,就不要再留在科室里了。其他人查房!”
说完,再不顾忌走廊里是否有患者或是家属,径直拉开房门,走了。
第316章 【规则】(22)
针头扎破皮肤,随着床上的老人一声微弱的呻吟,陈峰额上起了一层薄汗,握着针管的手指也开始发凉,心里默默念着:回血啊!白求恩保佑我,回血啊!
可是五秒钟,针筒空空如也。针头还没等拔下,床旁的家属破口大骂:“你干什么吃的!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还当什么大夫?!滚滚滚!让你老师来!”
“对不起对不起!”当着一屋子的患者和家属,二十出头岁的大男生被骂得满脸通红,弓着身子不住道歉,这不是他第一次采动脉血,可这个老人长期卧床,血管都已经纤细得只如正常人的一半,他刚才摸脉搏的时候就心里怵怵的,之前遇到这种情况,景朝自然不会让他们几个新手为难,他们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可是今天没有了师兄在身后,陈峰第一次觉得,心里没底竟真的会畏首畏尾。
“别废话了,去找你们老师来!”家属不屑地摆摆手,语气间满是嫌恶。
陈峰犹豫了,季杭安寄远上手术,在科室值班的周颖忙得脚不沾地,萧南齐算了,一个血气都采不对,也活该他被骂得狗血喷头。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峰只觉得冬日闷热的病房里瞬间吹过一阵清爽的春风,提在心口的心脏瞬间落回找到了支撑。
“师兄。”大男生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动脉血,没采到”
景朝微微点头,走到床边弯下腰,对平卧的老人温和道:“奶奶,我是小景,您今天午睡了没?”
老人显然对景朝很熟悉,干瘦的脸上浮起几分笑意,“睡了一小会儿,病房太吵。”
“奶奶,我们要了解您肺部的换气情况做血气分析,等采完了动脉血,您再休息一会儿。”景朝的脸上带着笑,耐心十足,“四点钟您还有一个核磁共振,要下到一楼做,您得休息好了。”
“又是检查,唉!”老人抱怨一句,皱眉道:“这次不需要打什么定影药水吧?”
景朝没有纠正老人的用词,安抚道:“不需要,您把项链摘掉就好,一点不痛的。”
“那我就放心了。”老人显然对景朝很信任,配合地伸出左臂,“来吧。”
右手中指和食指在人手腕上轻轻一按,“您的脉搏搏动正常,您放轻松。”
陈峰见景朝带上了口罩,治疗巾铺好便自动让出位置,景朝却没有动,躬着的身子又弯了几分,“奶奶,小景明天就要走了,以后就由陈医生负责您日常的事务,您让他再试一次行吗?我在一边看着,这次一定能成功。”
“你要去别的科室了?”老人竟有些舍不得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地说道:“这么能干的医生,我要是你老师呀,就把你扣下!谁要也不给!”
眼神里的黯然一闪即逝,口罩遮蔽的嘴唇却有些颤抖,“奶奶要配合老师们的治疗,早日康复。”
见老人应允了,景朝冲陈峰点了下头,“开始吧。”
洗手,消毒,拆卸针筒,确认患者信息,被师兄盯着一步一步地操作,陈峰之前是有些不情愿的,毕竟临床实操中有太多和教科书不一样的东西。上一次因为条形码粘贴位置不规范被景朝批评的时候,他还默默吐槽过师兄的刻板无趣,可听到景朝那句“要走了”,从来大大咧咧的大男生忽然就难受起来,沾着碘伏的棉签在食指第一指节上绕动,余光看见景朝专注看的样子,眼睛不禁有些酸涩。
只是这点儿溜号没能逃过景朝的眼睛,景朝微微向前挪了一步,右手抬到胸前,食指中指并拢,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陈峰立刻明白师兄的提醒,收敛心神依样照做。
分明师兄什么也没做,可陈峰就是觉得有了胆气,手指下的脉搏都好似跳动得更加明显了似的,血气针在腕上才一犹疑,景朝就适时地提醒道:“角度没问题。”
鲜红的血液流入针筒,陈峰长长舒了口气。
回到值班室,陈峰来不及问景朝那句“要走了”究竟何意,就被景朝叫到一边,轻轻缓缓的语气一如往日,“今天的操作很好,没有问题。”
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上没有半个褶皱,唯有左侧胸前那一处微微的破损,提醒着陈峰刚才会议室里的那一幕不是做梦。明明季杭生冷的话语尤在耳畔,陈峰却还是不能将眼前这个优秀到让他汗颜的师兄,和那个跪在地上请罚的人合二为一。
“要不是师兄过来,我恐怕就被家属投诉了。”陈峰挠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种事情是正常的,别有心理压力。”景朝拍拍人的肩膀,“血象心电都看了,病史病程也记熟了,你准备工作做的很好,至于患者和家属的情绪,等你的经验累积起来,慢慢就好了。”
景朝平时算不得严厉,却也很少这样直接地夸奖师弟们,毕竟距离他要求自己的标准,陈峰韩曙他们还差的太远。
景朝递给人一个黑皮的笔记本,“你以后是要留在神外的,这个就送给你吧,留个纪念。”
陈峰翻开,不出所料,是厚厚一本学习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