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翘课来我这里,我是不赞成的。”季杭的神情如景朝第一次见到时那样严肃板正,“学生的本份就是上课,做好了,再想着要额外的。”
哪怕是景至,也压根不会管他是不是翘课了,而将出勤率算在总成绩内的课程,景朝自是有办法去交涉,来确保自己的成绩单足够完美。可是这句话由季杭说出来,他竟是一丁点委屈都不会有,“是,小朝知道了。”
“嗯。”季杭淡淡应声,从抽屉里拿出一段丝线递给景朝,而后自己将办公桌边的病历和文献都收拾干净,腾出一块课桌大小的地方。
景朝从书桌前面绕过来,将丝线绑在第一个抽屉的把手上打了一个结,再抬眸,刚刚腾出来的那块地方上已经整整齐齐摆放了两排A4纸,一共十张,每一张都是一份病历。
“我去ICU看看那个减压术的。”季杭转身披上衣架上的白大褂,却是对安寄远道,“给他计时,三分钟。”
景朝朝着门口的季杭看去,继而就听见人下达了规则,“两百个外科结,打结同时将十份病历按轻重缓急排序。都是你的患者,处理顺序的先后,有问题吗?”
“没有。”他单单打外科结的记录是一分钟六十八个。
“做好了,晚上带你回家吃饭。做不好”季杭眉尾一挑,眼角有意无意扫过一边的安寄远,“就跟你师兄留医院吃外卖吧。”
第261章 番外 为父为子(后记)
五指在桌下面灵活地飞舞着,眼神却是死死盯着桌面上的那几份病历,先扫了一眼十项主诉,然后看到体格检查和血液指标,确定了缓急后右手迅速抽离到桌面上按顺序排开,光是排序完成就卡着三分钟的时限,手底下的速度当然会受影响。
“多少个?”安寄远坐在一边的会客椅上撑着下巴,低头关掉手机定时器的闹铃。
景朝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子,脸颊不禁泛红,“一百八十二。”
“不错。”安寄远随意点了点头,顺手理起他排序过后的病历拿在手里翻看,看好久也不说话,对面的少年有些憋不住了,“师兄都对吗?”
安寄远有些好笑的抬头,“你今天怎么那么紧张?”
景朝噙着嘴角的肉犹豫着看了眼门口,“我总感觉,老师今天不太开心。”
安寄远也不说什么,将他排好的病历放桌上,“排序没问题,打结还可以再快点。”
“师兄,”景朝两手背在身后,规规矩矩的样子,“可以告诉我,您能打多少个吗?”
“你不用跟我比”这种小儿科的练习手段,季杭已经很久不用来训练他了,而且景朝毕竟不是要从事这个行当的。不过看着少年好奇的眼神,还是道,“三分钟两百四,二十份排序。”
景朝垂着脑袋有些气馁,“哦。”
安寄远看着那不管到哪儿都意气风发的少年沮丧的样子,不忍又好笑地起身揉了一把他扎手的脑袋,“行了,你老师不会怪你的,难不成真让你吃外卖?我可是听到哥在电话里让嫂子做你最爱吃的芋头焖饭了。”
“那”焖饭并没能带走少年的闷闷不乐,景朝还盯着手里的一串外科结发呆,“差了十八个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安寄远看着这死心眼的孩子,“哥又没说要罚你。”
景朝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搏动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他试探着看人,可眼神又总是定不下来得乱晃,“如果是师兄会被罚吗?”
“当然会了。”安寄远丝毫不在意地笑着。
“怎么罚”
季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弟弟坐在自己位置上用自己电脑理所当然地读着文献,而景朝还是端端正正地站在书桌前。
“站着做什么?”季杭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走到安寄远身后却是狠狠拍了一记人的脑袋,“起来!回你自己那儿去!”
景朝看着安寄远捂着头站起来的样子,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家里的小夕,可是马上又压下了情绪,一脸认真地道,“老师,打结少了十八个。”
季杭差点就忘了刚刚出门前给他布置的任务了,拎起那依旧挂在把手上的丝线粗略看了眼,又翻开他排序过后的病历,才淡淡应了声,“嗯。”
这一个“嗯”字不知为何,竟是让少年比面对景至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忐忑,他几乎就可以确信今天进门时就感受到老师不太高兴的气息,并不是空穴来风。
于是死死一咬牙,“唰”得抽出了插在一边笔筒里的一把钢尺,两手稳稳托住摊平伸到人面前,“您打我吧。”
第262章 番外 为父为子(后记)
“噗”安寄远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却被季杭一记刀眼生生又呛了回去。
季杭从来没对景朝动过手,重话都极少会说一句,通常只是淡淡一个眼神,少年就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然后翻了倍的努力。
景朝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季杭对待学生没有要求,就算没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共情心,只是多次撞见已然优秀到在这全国重点科室都出类拔萃的师兄,在下班后的副主任办公室内如此狼狈的站姿和满头的冷汗,他也能明白季杭在师长身份下的严苛。
只不过,除了要求,季杭更有原则,更懂分寸。
对于一个来自经管学院的“医学爱好者”而言,季杭并没有立场要求他
然而,景朝对待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下狠手,季杭不做要求,他对自己,便严格到苛刻。拿出手的每次作业都能在一群顶尖医学生中间被当作范本,比较对象也已经从王珺的班级上升到了季杭科室里的师兄师姐。季杭带过数不清的学生,这也是为什么,少年在他心中,终究是有些特别的。
“你还真是以师兄为榜样啊,”安寄远上前拍下少年稳稳托着的右手,钢尺被他重新插回了原处。刚刚被问到从前怎么被罚时很自然就说了是要挨打的,没想到景朝竟是一点都不怕地自告奋勇,还是止不住发笑,“今天这一板子打下去,明天你爸估计是要把这医院都拆了吧。”
景朝尴尬地咬着唇,两手垂落在身侧,感受到脸颊的温度正在急剧上升,“不会的。”
“你今天怎么了?”安寄远奇怪地看人,“玩笑也不会开了。”
景朝试探性地看了一眼书桌后的季杭,老师一直是这样冷冷的表情,有时候真的比他爸还渗人。
“老师我爸,是不是给您打电话了?”
季杭轻轻缓缓地牵动了下嘴角,“是。”
“对不起。”景朝抿紧了唇,站直身子就是一个郑重的鞠躬,“给季老师添麻烦了。是小朝的错。”
“你是错在”季杭的语气不禁严厉起来,“给我添麻烦了?”
可能是对这三个字格外敏感,安寄远有些不忍地拉了拉愣在原地的景朝,却是对季杭道,“哥,小朝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景朝摇了摇头,他不是自怨自哀的性子,更分得清那些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
季杭堵上职业生涯带他一个非医学生上手术观摩,给他的作业耐心批注讲解,时不时一个电话就把泡在图书馆的他召回家吃饭这本就远远超过了两年前的夏天自己被父亲安插到季杭手下来见习的短暂师生情谊。
“小朝明白的。”少年认真道,“父亲和老师都是心疼我,我会合理安排作息,不会让老师为难。老师不喜欢小朝逃课,希望我有个学生的样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小朝以后也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