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1 / 1)

季杭听着他用非常成熟冷静却又不免稚嫩的口气认错,嘴角轻挑,“所以,你让我打你,并不单纯是为了那十八个外科结。而是因为你早就料到了你父亲打过电话给我,你怕我会生气。”

景朝像是被空气哽住了喉咙,咬着唇低下了头。

那束如炬的目光敏锐而深远,就这么直直投射在少年心上。

季杭确实是有些生气的,在一开始听见景至同他说景朝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时候,但是这种生气,是对一个懂事又倔强的年轻人的心疼,更是对曾经的那个自己的无奈那个将满腔的委屈和不公化作能量砥砺前行的自己。

哪怕出身和经历都大相径庭,他也明白,景朝这样的脾性,不需要鞭策,不需要监督,甚至大多数时候都不需要循循善诱摆道理,他需要的是,有个人在他优秀到过分的时候告诉他,你还是个孩子,你很平凡,你和其他任何孩子一样,会做错事,会小心翼翼,会偶尔撒个小谎,会被家长惩罚,这并不丢脸,你不需要摆出一副坦然笃定了如指掌的样子。

我不是你商场上的对手,你叫我一声“老师”,我便有责任纠正你的行为。

“小朝,你的这些心思,有时候很可爱,而有时候”季杭顿了很久,才重重开口,“很欠揍。”

隐忍而内敛的侧脸登时涨得通红,哪里还像那风华正茂不可一世的少年。

“好奇你父亲还说了什么吗?”季杭的指尖轻轻落在桌上,语气轻缓悠扬。

景朝眼波一闪,面露为难,难道不仅仅是来告状的?

季杭也不等他回答,只是往前坐了坐,两臂交替撑在桌上,“你父亲说,你在家都是挨藤条的,戒尺收拾不了你。”

第263章 番外 【滑雪】

清晨的滑雪场上人烟稀少,一夜的骤雪初霁,太阳光却只稍稍将天边染成青灰色。沿着滑道而落的两排路灯整整齐齐地点缀着浓密的雪松,时而有清扫雪场的工作人员路过,便看见雪花如帘帐般纷扬掉落。

景至远远看着儿子折起小小的身板,干脆地同教练鞠躬致谢,目送了人离开后才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被厚实的滑雪服包裹着的小孩儿抬腿略显笨重,臂膀下夹的滑雪板都有他大半个人高,再加之一整个小时的体力消耗,蹒跚的步伐有些左摇右晃,可那纯真而灿烂的眉眼却一如既往得,无比耀眼。

“爸!”景朝四岁了,对父亲的称呼,不只何时从糯糯的叠音,摇身变成了这清脆而有力的呼唤,“爸久等了。”

自小孩儿有了基本的体能储备之后,晨练总是换着花样。白天晚上的行程满当当,景至便自然腾出早上的时间陪儿子消耗过于旺盛的精力。

轻拍了两下那颗还不及自己腰际的脑袋,“累不累?”

“不累。”小号的头盔像拨浪鼓似的摇了起来,声音里带着跳脱的愉悦,和几分试探的央求,“爸,能不能再滑一会?”

中级道的起点上,景朝将滑雪镜从额头上挪下,调整了头盔绑带,又垂头看着父亲蹲在地上替他检查滑雪板的锁扣,一切就绪,小孩扯开嘴角,抬头向着这个即将跟在自己后头的高大身影比了一个手势。

景至微微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过分冷清于是更显陡峭的山坳,向来不怎么多话的父亲还是忍不住吩咐道,“不要着急。”

天空渐渐被晨光点亮,白皑皑的雪道初现原形,凉意十足的空气夹杂着飞舞跳动的雪花,从耳边嗖嗖呼啸而过,鼻腔里充斥着白雪和松木的味道。

景至紧紧跟在儿子斜后方五米不到的距离,眼神牢牢盯着小孩臀腿和腰线的细微摆动。这一年来一直在室内的雪场练习技巧,基本功还算扎实,换刃的动作和重心的变换已经初具行云流水的气势,只不过天然雪场还是带着大自然醇厚的吸引力,每每上完课,小孩儿总有些恋恋不舍。

中级道不是第一次走,景朝的身体状态也不算差实则恰恰相反,昨晚轮到父亲给他讲睡前故事,策划案刚刚说到可行性分析,他靠在景至身上的脑袋就已经摇摇欲坠撑不住了,被抱起放到床上的时候迷糊撇了眼挂钟,算起来是实实在在睡了有八小时。

除了“人和”,更有湛蓝的天空极高的能见度,空旷的场地新鲜维护的雪道天时地利下的坡度走了一半,速度便比平时快了许多。

“手打开,慢一点。”景至在小孩略微晃动的身影后头吼了一嗓子,温热的鼻息散播到极速流动的空气中,马上就染了几分冰冷肃穆,“平衡呢?”

视线朝着转向的地方投射过去,肩膀向着单侧微微沉降,滑板侧刃带出的雪花唰唰翻滚而起,景朝尽可能得往后转移重心,可是

转弯速度还是过快了。

身体难以避免得向斜前方偏移,两腿用力不均,错过了脚踝应该发力的时机,景朝整个人几乎就是被惯性甩了出去,心脏也像是随之被提到了嗓子眼。

“向后坐!”

回音还缭绕在耳边,景朝的身体已经在空中转了半个向,失重的感觉让尚还年轻的孩子毛骨凛然,本能地张开手要去撑地,余光里便闯入父亲摆臂加速,向他滑来的身影。

下一秒,便结结实实地落入了柔软而熟悉的怀抱里。

很久以后,接触《成长心理学》的课程,书上说,儿童三四岁时的大脑皮质尚未成熟,记忆一般不能长期保存。可是,景朝却认为这样的说法不然。

蹒跚学步的时候,被自己的脚跟绊倒,摇摇晃晃地投入父亲的臂膀;初学游泳便呛了水,胡乱拍打挣扎个不停,濒临绝望却被那有力的大手一把捞起;从小便有些木讷的性格不怎么懂得动物的灵性,手套没握紧缰绳,便从马背上翻落下来,景至也是这般紧紧环抱住他,将小孩儿的身子牢牢裹住的同时,背上却生生挨了马蹄一蹬,为他陈旧的腰伤又添上了一笔。

这些踏实而温暖的触感,他从未忘记过。

“低头!”

低沉的声音稳稳在景朝的鼓膜边响起,景至将小孩的下巴压低,背着地微微屈身顺着坡度自由滑行,小小的身躯被男人坚实的双臂锁在胸前,溅起的雪花粒粒晶莹,迎面砸在坚硬的护目镜上,发出唰唰的声响。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地势便平缓下来,到了坡底。

景至感受到胸前的孩子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臂膀下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托起景朝的腋窝就将小小的身躯放直了扎在面前的雪堆里,从脖子往下,一个关节一个关节得检查,直到脚踝。

微微松了口气,语气里还是带着不善的冷峻,“哪里疼?”

头盔有点歪了,景朝抬手扶了扶。他早就养成了问话必回的好习惯,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里,僵硬地摇了摇脑袋。

景至脱下自己的护具和滑板,再一次屈膝蹲到儿子面前,伸手替景朝松开了勒在下巴边缘的绑带,露出冻得通红的两只小耳朵,护目镜从脑袋后头松开

满肚子训诫的话语,被那双无助的眸子上下一个扑扇,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镜框在小孩稚嫩白皙的眼周压出两圈深深的印痕,景朝那灵动而干净的眼底微微泛着红,黝黑的瞳孔在父亲严肃的注视下骤然缩小,肉粉色的眼眶几个闭合,那无助和惶恐就从眼角倾泻而出。

景朝紧抿着唇,仿佛是为即将到来训责,做起了心理预设。

可是

“吓坏了吧。”

可是,父亲的神色蓦然温婉下来,那始终带着温度的掌心狠狠揉了一把他略带湿度的发心,食指和中指微屈,夹起他脸颊上有些冻僵了的肉,几分嗔笑,“走吧,再晚就没有虾饺了。”

换下厚重的滑雪服,刚吹干的头发蓬松清爽,熨烫服帖的衬衫整齐得箍在墨色的休闲裤内。

纤长挺直的幼小身板下透着同龄人难以比拟的凌然气质,俊俏而内敛的侧脸同身前的男人已经略有了几分神似,唯独身高体型的差距实在过大,偶尔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跟上爸爸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