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1 / 1)

他并没有叫景朝等太久,从车前绕了过去便打开副驾的门,扯开绕着少年的安全带即刻将手里的风衣裹在人身上,一把就将景朝拉了出来,再次同刚才一样,用坚厚的臂膀和背脊将少年紧紧护在胸前,沉沉的命令比任何时候都不容置疑,“低头,走!”

这一系列的动作太果断太迅猛,景朝在反应过来前便被父亲带着一路小跑了起来,他的脑袋被压得低低的,视线被男人坚实的身躯和垂落的风衣挡住,隐隐还能看到身边不时砸在道路上的大小石头。

细密的雨点连成线,像是一张大网似的将天地盖住,雨滴重重抽打着地面,浊泥飞溅,迷潆一片。

风在咆哮,雨在倾泻,泥石在山体上翻滚坠落,前后车辆内的人群也在从车内疏散,一时间响声震天,山摇地动。

突然

“噗!”

景朝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身躯微微一颤,脚步有一瞬间的错乱,结合起这声不同寻常的响声和滚落在脚边拳头大小的石块

“爸!!!”

少年这一声吼地撕心裂肺,颇有雷霆万钧之势的在雨里震开,再顾不上别的一下挣开了男人的桎梏,红着眼框看向湿透了的父亲。

景至没有空顾及儿子的心情,见人停下了脚步,脸色登时就如同冰封千年的雕塑般沉了下来,深幽的眸子里射出道道精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景朝身后,“闹什么呢!走!”

说完,便再也没有留给人喘息的余地,拽着少年的后领一路跑到了山体边。

男人自是早就看好了地形的,贴着山体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在靠近地面三米处向外凸出,而父子两人此刻就掩于这突出的岩石下,山上滚落的石子无一不被这突出的岩壁弹开。

第243章 番外 为父为子(162)

景朝站定后第一时间扶着父亲的胳膊去看人后背,质地优良的衬衫被划开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口子,口子的边缘是印在浅色衬衫上被雨水打湿的血迹。景朝揉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拿出揣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打开闪光灯冲着景至身后的伤照过去。

伤口在肩胛骨下方两寸的地方,小孩儿手掌大小的一片擦伤,但因为重力加速的作用,浅层组织仿佛是被勺子挖去了一块似的,上缘略深下缘较浅,鲜红的皮肉向外翻着,棕黑色的小石子和泥沙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创面的表层,两道细长的血丝混合雨水和浆液顺着人背脊的弧度往下流淌。

景至有些别扭地侧过身子,将手里的风衣塞到了少年手里,“行了,头发甩一下,衣服穿好。”

景朝抬起眸子,脸上是少有的慌张,眼底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了红,“不行。一定要清创,我去车上拿矿泉”

踏出去的步子还未落下,就被一股强势不容商榷的力量往后拽回,少年顺着惯性踉跄了两步,才听闻男人充斥着怒火的训呵,“是不是一定要让我现在在这儿揍你一顿!?”

“爸,您讲点道理好不好!”景朝心里急,出口的话也变了声调,在嘈杂的自然环境衬托下颇有大气磅礴之势,“这么深这么大面积的挫伤又盖了那么一层泥,怎么能不清创不处理!?”

景至眸子一凛,一言不发地拽过景朝的胳膊将人一把摁在了坚硬的岩壁上,手起掌落,惯着风的巴掌狠狠就刮在了少年自然挺起的臀上,只字未吐地就是一连串十几下巴掌,响声藏匿在哗啦啦的雨声中,也还是引来了陆续从车内走出来的人们纷纷驻足。

“爸”哪怕夜色如墨,景朝还是红了脸,“爸。”

巴掌停了下来,景至冷冷刮了他一眼,“站那儿!再敢往外面走一步,扒ba了你裤ku子打!”

少年没再敢再试图掌握节奏地商量,只得笔直地站挺在原地,眼神时不时往景至身后瞟去,两只拳头紧紧攥起放在身侧。

雨势最终还是小了,滑落的山石满地狼藉,可频率也慢慢缓了下来,隔了好多分钟才见几颗小石子窜落。救援清障的队伍也在不久后便到达了,广播一路播放着前方泥石流道路封锁请迅速撤离的讯息。

这是通往高速的唯一道路,可是自然灾害面前,妥协的理所当然是人类。

站在自己身边避落山石的好些人都回到车上掉头走了,有几辆车被大块的石头砸碎了挡风玻璃砸扁了车顶,车主也跟着救援队去了,父子两的车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盖了厚厚一层土,景至又是等了几分钟,才叫上景朝上车。

“爸,我们去医疗站好不好?”景朝的声音少有地带着几分哀求。

“不行。”景至想都没想地发动车子,左右看了看便掉头,“先要找住的地方,道路被封锁了,大家都出不去。”

“那我们就住医疗站吧!”

景至淡淡看了他一眼,“关门了。”

哪怕是关门了,找田姨开一下门进去住一晚也是可以的,但是,那段路太难走也太远,山体显然还不坚固,任何行驶距离的延长都会增加再次遭遇落石的风险。

景至没有容得少年胡思乱想,更是拒绝了他即刻清创的要求,再一次小心地踏上这段山路。好在,这座山山脚下有一个名族村落的遗迹,算是一个小型的景点,山路沿途还偶尔可以看到零星的名宿。

待二人几遭拒绝后终于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名宿时,天色已经是完完全全黑了下来。景朝看着那泥墙砌起来的孤零零的平房,用纸糊过还漏风的窗户,还有门口摇着尾巴的小黄狗,用一种“您是认真的吗?”的表情深深,深深看向了景至。

“再走不安全,就这了。”

雨已经不下了,父子两人并肩走进大门。竹篱笆围起的院子里堆着打湿的柴草,远远看去屋内的客厅地上还码着灿黄的玉米,和用绳子串起来的红辣椒,大门两边是两把竹质的靠背椅子,上边的墙上贴着两张红色底的倒挂福字。

微风拂过,周围的田地莎莎作响,时不时还传来两声蛤蟆的恬叫声。在这种情况下,金钱是最无用的东西。买不来新的衣服,买不来干净的洗漱用品,买不来经过高温消毒过的床单和毛巾幸好,景朝想,还是有离得不太远的公共卫浴设施可以洗澡。

民宿的主人很是热情地将父子两人引入房间,隔了不多久便又送来了几只烤得热乎乎的红薯,热情的阿婆看着愣在原地半响没动过一步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小弟弟,还缺什么吗?”

“不,不”景朝这才反应过来朝身后的人微微鞠躬,“阿婆您辛苦了,早点休息。”

“诶,我去给你们开热水,先洗澡吧,都淋湿了。”

佝偻着背脊的老人走开后,景朝再次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这可以被称之为家徒四壁的屋子,一张景至坐下还“支呀”叫了几声的硬板床,一把到他腰际的竹质凳子,一张用木板自制的桌子,还有一个显然是塞满了阿婆自己东西的橱柜。

“吃点东西,”景至指向了那一碗红薯,“吃完洗澡去。”

景朝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连忙从背包里拿出车上带下来的矿泉水,“爸,我先给您冲下伤口。”

景至看了眼执着的儿子,到底还是不忍拂了他的好心,转过身去算是认同了。

小步跑到父亲身后,看着那经雨水和汗水浸泡过后的伤口,狰狞得让少年不由又红了眼眶。景朝跟着小叔的时候见过不少血腥的场面,从小进手术室都不觉慌神,可此刻看着那往外翻着的鲜红皮肉和肿得层次不齐的创面,只觉得心里的血脉翻江倒海。

“爸,这不清创怎么行”

景朝不知道该怎么办,颤抖得端着矿泉水拿着纸巾下不去手。那么脏的创面至少要用镊子把砂石一颗一颗捡出来,生理盐水冲洗后碘伏消毒,更何况浆液正在不断的往外挤,穿上衣服还不得直接贴在衣服上。

圆周率能背出一百位以上的少年竟然不记得父亲上一次打破伤风疫苗是什么时候了,他的脑门有些发胀,脑海里不断闪现过那些令人寒战的预后,厌氧菌滋生,局部伤口感染,皮肤组织缺损液化坏死,软组织破溃,病原菌进入血液引发感染扩散而导致的败血症

“这不是有你在吗,”景至淡淡的语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快点,弄好洗澡去。”

少年没有说话。

景至后来想,他大概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实在是不够了解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