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什么表情?”景至皱眉,“不是你说对不起的吗?哦,那只是说说而已?”说完收起戏虐的表情,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拿起刚刚搬来的文件来看。

方舟咬上嘴唇,手紧紧地握着戒尺,咯得手骨生疼的。

站在床边上,看了看静卧着的景臻,又看了看低头专心于文案的景至。其实,方舟对于大哥的恐惧,更多来自于景臻的威胁和他所观察到的,景臻对这个大哥的畏惧。严格意义上,这是大哥第一次罚他。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原来景至早就将他权威体现在了言行举止中,方舟竟是一点都不敢违抗。

终于抬起脚,向床边走去,却不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而是挺着胸跨着正常的步伐。

方舟捧着戒尺,先是曲了右脚,过了几秒,再将左脚放平。刚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更多的是克服心理难关,不过才五分钟左右,方舟就觉得膝盖钻心的疼,厚重的羊毛地毯仿佛根本不存在似得,丝毫没有缓冲作用,不得不靠着腰来借力。

“背挺起来,不许弯腰,肩膀打开,两臂抬高,腿并拢。”景至看完一份案子,将文件夹卷在手里敲打着方舟,帮他调整跪姿。

“你要想现在舒服,你就偷懒吧,不过明天就别想站起来了。”说完便将案子往沙发上一扔,出门了。

景至边关门,边向门外的易安安做着噤声的手势,等确定房间里没动静了,才拉着她的手往楼梯走去,一脸歉意地道,“还是惊动您了。”

女人一到年纪,外貌可以欺骗人,但是生理机能却是只有自己清楚,晚上是再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一夜长眠了,经常容易被细微的动静惊醒,所以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却是带着些埋怨的语气道,“方舟才来几天,你就那么罚他。”

景至笑,“原来是心疼弟弟了。”

“他不是景臻,毕竟从小没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易安安拉着景至走进厨房,一股米香味迎面扑来。

景至看了眼锅里的小米粥,“妈不必亲自做这些的。”

易安安却是不去接话,拿了三个小碗依次放开,“那孩子自尊心强,更要注意分寸,循序渐进。”

“妈,我就不吃了。”说着就拿起一个碗准备放回碗架,却被易安安一手夺下,佯装怒意地说,“我跟你说话呢!”

景至扶着易安安的手臂,一脸无辜,“我没罚他呀。”

“你不是让他跪了?”易安安一脸的休想骗我。

景至笑,无奈地偏着头,“那算罚吗?”

易安安知道景至罚起弟弟来从来都是下狠手的,从前景臻每次栽在他手里都要褪一层皮,可是她觉得,方舟吃不了那一套,也只能道,“对那孩子来说,算。”

景至微微摇了摇头,“妈,您说的我都知道,臻儿比我更知道。您放心,现在他可怜兮兮的,一会臻儿醒了就更舍不得再为难他了,若是现在他睡他的大觉去了,明天指不定多难熬呢。”

易安安用略带惊讶地眼光看着这个大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大儿子,想问题比自己甚至是他爸,都仔细了很多。

于是转过身,拿起刚刚被儿子放下的碗,“吃点小米粥,晚上酒喝多了吧。”

景至掐着时间进门,刚好第一袋药水滴完了。将托盘上的一碗粥放在床头柜上,便转身进洗漱室洗手,出来后拿来另一袋黄色的药水换上,调整了速率,这才转头去看跪着的小人儿。

方舟心下了然自己现在的姿势根本算不上标准了,整个下半身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却仍然靠着意志力死撑着。膝盖像是跪在了北冰洋湖面上的浮冰上头,刺骨的寒意一阵阵袭来,刚跑完十多公里就来罚跪,大腿和臀部的肌肉更是酸麻无力,好不容易干了的衣服裤子又湿得贴在了身上。手臂颤颤巍巍地托着戒尺,即使是大哥的注视,也没办法使他的手再抬高几分,只能停在胸下的地方。而且,折腾了半天晚饭也没吃上,幸好方才在大哥的威逼下喝了一杯水,不然就真该晕过去了。

景至看着方舟的模样,盘算着小孩也该到极限了,于是推了推熟睡中的景臻,“醒一下,起来吃点东西。”

景臻的眼皮艰难地撬开,眼珠慢慢地转了几圈,看到熟悉的房间和脸孔,牵了下嘴角,声音是刚睡醒的朦胧,“哥,早。”

景至抬了抬手腕,“是挺早的,凌晨一点。”

景臻皱起眉头,苍白的脸色,仿佛任何表情都透露着疲惫。

景至又碰了碰他,“坐起来,喝点粥再睡。”

景臻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却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景至沉下了脸,“空腹喝酒,情绪激动,刻意延缓治疗,要我现在跟你算账?”

听到哥哥认真起来,景臻再也不敢耍脾气,下意识地在床上绷紧了身子,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臻儿不敢。”说着就撑起手肘,将身子往上移。

平躺着的时候,视线里就只有哥哥和静注药水袋子,一坐起来,就看到了地上跪得摇摇欲坠的方舟,顿时像被通了电一样,一脸诧异,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这是在干吗?”

方舟咬了咬嘴唇,不敢抬头让哥哥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景至道,“我让他跪的。”

景臻仔细看了看跪着的小孩,姿势虽然不标准,但是看得出确实是用尽了力气的,只是整个身子都在抖,脸上的汗珠都从鬓角那里往下滚,想必跪了有一会了。

景臻看向哥哥,“哥,方舟他受不了的。”

“受得了受不了,他在进派出所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景至替弟弟垫了两个枕头在背后,让他自己靠着。

方舟张了张嘴,嗓子竟是异常的干涩,“二哥,是我不好。大哥罚我是应该的。”

景臻狠狠瞪了一眼逞强的小孩,转而用哀求的目光看向景至。

而后者直接忽略了弟弟的眼神,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粥碗,递给景臻,“我也懒得管你们的事,还是那句话,你要惯,就自己收摊。”

说完用眼神示意景臻把粥喝了,就转身出门。

“起来。”景臻赶紧放下碗,想要伸手去拉小孩。

方舟哪里还敢让景臻来扶,嘴里喊着,“哥,您别动!我自己能起来。”

说着也不管僵硬麻木的肌肉,不知道哪儿来的劲,竟然一股脑儿地撑着地上站了起来,等站稳了才感觉到两条腿像是刚被接上的新腿似得,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识所控制,刚要倒下,景臻却是一把接住他,又顺势拉他坐在床上,怒斥道,“胡闹!”

方舟的腿痛得像断了似得,五官团在一起,手里却还是紧紧握着戒尺,缓了好久才道,“哥,我能站。”

景臻一巴掌拍在方舟背上,“不许!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现在先把裤脚卷起来,我看看膝盖。”

“没事,不疼”说到一半被景臻能杀人的目光打断,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只好弯下腰将裤管往上拉。

意料之中,方舟的膝盖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大了,靠近小腿胫骨的地方还有不同程度地青紫。景臻用手指在膝盖两侧摸摸按按的,也不顾方舟痛得前俯后仰,确定没伤到,才放下心,“一会洗完澡拿两个冰袋敷一下,现在先不要揉它。”

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这两天走路要慢一点,里面估计有点积液了。”

再扫了一眼柜子上的闹钟,皱眉,“太晚了,今天折腾够了。快去洗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