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摇头的幅度更大了,“没有。”

他只觉得一股酸劲冲上鼻根眉间的地方,哥哥从来都不过问他的花销,只是每个月月初,财务都会在他卡上打足够多的钱,方舟也清楚地知道,即使不够,直接去找管内账的财务姐姐领就好了。

可是,那些钱,他不想用。

“那是嫌我的钱脏了?”

方舟只觉得景臻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他再也受不了景臻的话像倾盆的冷水倒下来一样,一句一句,把他的心都淋得冰凉凉的,又上前了一步,站得离景臻更近了些,“都不是。哥,您别这么问了。我没有那样的意思。”

景臻像是没了力气跟他折腾,“那,你是什么意思?”

正如方舟知道的,景臻从来不查他的帐,更不知道这几个月他卡上的钱分毫未动。

“哥。”方舟抬了抬眼睑,看着哥哥被气白了的脸色道,“我就是觉得,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应该学会自己养活自己。”

景臻猛地站起,“好一个自己养活自己!”眼神死死地注视着方舟,整整一分钟,只有胸膛起起伏伏,仿佛在诉说着怒气。

他逼自己沉静下声音,“我不想在这里打你。自己跑回家,给你时间想想清楚,你这是在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又是怎么证明着能力,就把自己证明到局里来的。”

方舟迈着步子,在浓重的夜色里穿行,马路上已经稀少有行人和车辆。景臻坐着的车打着双跳灯,在前方二三十米以不用踩油门的速度滑行着。方舟觉得自己已经跑了一个世纪,喉咙口火辣辣的,肺都要被撑炸了,腿上又像是被灌了铅,可是一想到哥哥刚才的质问,语气里的寒意,和看向自己的眼神,他就有一种浓重的无助感。像是在沼泽地里挣扎的小人儿,拼命呼喊着,却只能越陷越深。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刻景臻坐在车里,并没有比他舒服。

车子停在了住宅大门口,方舟远远看到陆洋从驾驶座冲出,猛地打开后座的门,搀扶着景臻出来。因为光线不是很好,又离得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方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远远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陆洋哥。”方舟跑到家门口,撑着膝盖喘气。

“方舟,快去叫人来帮忙,我一个人扶不动。”

方舟这才看到一只胳膊搭拉在陆洋肩上的景臻,面色已像是蜡人一样的煞白煞白,脸上颈上一波一波的冷汗往外冒着,两条眉毛扭在一起,嘴唇上已经有道道血口子,身子弓着像个虾米,哪里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景家二少爷。

方舟怕,那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打从心底里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篮球场上叱咤风云的风范,道场上唯舞独尊的霸道,就连教训弟弟时,都是理所当然的强势,可是如今哥,你怎么能如此脆弱。

他一个箭步上前勾住景臻的还有一半身子,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恐惧,“陆洋哥,我哥,这是怎么了?”

第28章

陆洋并没有回话,只是径直将景臻“搬”到了楼上卧室的大床上,看了一眼蜷缩在床上的景臻,眼皮似开似合的,像是没什么意识,才吩咐道,“去叫你大哥来,动作轻点,不要惊动老爷和夫人。”

景至看方舟急急忙忙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小,可是看到弟弟痛苦的样子,还是狠狠地心疼了一番。

陆洋以标准的属下姿态站在景至身侧,低头道,“景总监。二少胃病又犯了,局里出来上车的时候就开始痉挛,但是二少吩咐属下将车速保持在每小时十公里,这段路才拖了近五十分钟。快到家的时候我打电话给赵医生过了,他现在应该正在往这里赶。对不起,是属下无能。”

方舟听陆洋说犯胃病,就联想到了刚刚哥哥在会议室里的一举一动,自己竟是完全没有注意哥哥的异常。又后来,听到哥怕自己不认路一路引着自己跑也就痛了一路,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一晚上的委屈不甘难受都被厚厚的内疚所淹没,只能咬着嘴唇,握着拳,紧紧盯着床上的哥哥。

景至扫了一眼在一旁站着两腿打颤,呼吸沉重,衣衫尽湿的方舟,瞬间了然了,才对陆洋摇摇手,“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事不怪你。”

陆洋刚出门,赵医生马上就到了,接到陆洋电话,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急忙赶来,一身宽松的家居服套在身材矮小满头花白的赵医生身上,倒显得更年轻了。来到景臻身旁,就打开随身带着的28寸拉杆箱,听诊器血压计温度计氧饱和计,移动氧气瓶氧气罩,各种药剂针剂生理盐水,医疗器械工具一应俱全。做了简单的腹部听诊压诊,看了看舌苔,就开始兀自调起药来,“二少爷这神经性胃炎,又是空腹喝酒又受刺激了,不犯倒奇怪了。”

赵医生在电话里听陆洋有所耳闻了,所以也是有备而来,很快就配好了静注药水,替景臻脱了外套,拿起他的手背找静脉,“平时这要多注意啊,实在忙起来就一定要注意三餐饮食,调节心情。这是慢性病,又没有一针痊愈的药,还是要靠自己调理。”说着又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景至,一点都不掩饰他的责怪。

景至无奈,“谢谢赵伯,景至会提醒臻儿的。”

赵医生将点滴袋举起,一点都不客气地吩咐景至道,“拿着,这一袋约莫一个小时左右,滴完了换那袋黄的,就好了。注意事项就不用我说了吧病,人,需,静,卧。”

景至笑,“赵伯还是那么偏心臻儿呀。”

不说还罢,一说倒好。赵医生立马一个大转身面对景至,上了年纪的他还没方舟高,不得不抬起头来对着景至吹胡子瞪眼,“我偏心!?你这个做哥哥的倒是上点心啊,臻儿哪次胃炎发作,不是被你累的,就是被你骂的,你倒给我个理由不偏心臻儿呀?”

一边站着的方舟听到这话,再看到景臻蜷缩的身子,恨不得把头塞到胸腔里去,早已经无地自容了。

景至举着静注药水,“是,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赵伯放心吧,现在开始,算是我还他的了。”

赵医生又狠狠瞪了景至一眼,“我回去再调几味中药,改天你派人来取,喝几个礼拜看看吧。”

“是,谢谢赵伯。我吩咐门口送您回去。”

景至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一直举着,找了个衣架来挂上,便转身进了洗漱室。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盆热水和毛巾,看到方舟还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又去厨房倒了水来,道,“喝水。”

方舟接过水杯,却没有喝,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哥,对不起。”

景至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吩咐,“等不喘了,再去洗澡。”

“我不去。我要陪着二哥。”方舟语气很硬。

景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顾自弯下腰拧毛巾,给景臻擦拭着身体。热乎乎的触觉,似乎给景臻带来了些许安全感,也不再绷紧肌肉,慢慢地放松下来了,呼吸也跟着平稳起来。等景至再去换了水回来的时候,景臻显然已经睡过去了,平稳的呼吸声衬着苍白的脸庞,景至想,弟弟可能真的是累了。

等打理好了一切,给景臻换上睡衣,早已经过了午夜了,转身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着的方舟,指了指手里握着的水杯。

方舟了然,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却道,“我不走。”

方舟以为这么说话,大哥肯定会发火,然后拎着他回房间。可是景至只是绕过了他往外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过了几分钟,又听到开门声。刚想回过头去看,胳膊上就“啪”地挨了一下,方舟亲眼看到一条红楞子从他白暂的皮肤上浮起,惊讶地转身,就看到景至手里持着一把红木戒尺,塞到他手里。

方舟握着这戒尺,仿佛有千斤重,抬头张大嘴一脸惊讶地看着景至。

“不是不走吗?”说着一指景臻床边的羊毛地毯,“跪那儿去,想想怎么请罚。”

第29章

“不是不走吗?”说着一指景臻床边的羊毛地毯,“跪那儿去,想想怎么请罚。”

方舟的嘴张得更大了,眼神中透露着不可思议。从小跟着妈妈长大的他,连罚站都是没有的事,更别说跪了。在他心里,跪这个动作,也就是古代宫廷剧里才会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