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对上哥哥的眸子,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丑死了,眼睛是肿的,鼻头也被擦红了,满脸的泪痕交错在巴掌印上。
“你刚刚说的,是真心话吗?”景臻发问。
方舟狠狠地咬了咬嘴唇,目光情不自禁地落下去,难得的踟蹰,“啊?嗯。”
“头抬起来!”
方舟再一次望向哥哥的双眼,竟捕捉到了一丝失望。
景臻的声音平静下来,“是我不好。是我还没能让你清楚地知道,你在哥心中的份量。”他捋了捋方舟粘在额头上的头发,又将指尖划过左脸的巴掌印,“哥不是不问你发生了什么,而是怕有些事,若是听你亲口说出来,再联想到你受伤的样子,哥自己恐怕都不能控制好情绪,万一反应比你还激动,现在挨巴掌的可是我了。哥已经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不会委屈你,但是也不冤枉了你。一下午不理你,是想让你好好反省的,只不过没想到你这个小脑袋里不知道装得什么,想着想着就想歪了。至于打你的那一巴掌,方舟,你自己说冤不冤?我跟大哥认错是因为我有这个责任义务教导你保护你,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好的坏的,都跟我脱不了干系。我们先不论你说的内容是不是对,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顶嘴,呛声,无理取闹,还撂下狠话威胁起来了,冲动任性要有个度,今天你这是在自己家里,发发脾气最多挨顿打就过去了,要是在外面演这一出,还不非得闹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景臻说道后面,声音越发严厉,方舟恨不得在床上挖个洞钻进去。
其实小孩挨了打一进门趴到床上就开始后悔了,可是他赌,景臻会来找他。他想着,要是景臻上来还是对他乱打一通的话,他就再也不理哥哥了。于是,当景臻一层一层地帮他剖析整个事情的时候,不仅没有一点火气,还说了打死他也想不出来的肉麻话,他就更不好意思了。
方舟并不知道,这就是孩子的特性。矛盾到最后已经无所谓对错了,孩子就是希望你能放下架子,来安慰一下他。
景臻看着方舟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嘴角一扬,带着点戏谑,“那,我还是你哥吗?”
方舟的眼神有点闪躲,心下有那么一丝抗拒,可是身体却根本不听命,不由自主地点头了。
景臻再次低头捕捉方舟飘忽不定的眼神,心下暗笑,“嗯?”
小孩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道,“是!哥!”
景臻知道,其实方舟早就在心里接受他这个哥哥了,称呼的改变,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也只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去洗把脸,大哥在他书房,去道完歉了再回我这儿反省。”景臻站起身,毫不客气地摆起了哥哥架子。
方舟腹诽道,早就知道,叫了哥了,肯定要受你压迫。
第18章
方舟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来到景至的书房,不同于景臻的书房,是和卧室连在一起的,这里是单独的一间房间,也比景臻那里大了一圈,可是方舟却觉得更压抑了。黝黑黝黑的紫檀家具,雕花刻龙的实木座椅,就连沙发也是墨黑色的,让方舟不自觉得缩紧了毛孔。
“你是来参观房间的?”景至说话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方舟马上回过神来,顶着红肿的双眼,身子努力站正,想了想,道,“大哥,对不起。刚刚是我口不择言,和您顶嘴,您不要生气。”
景至倒是根本没在乎他那小孩子脾气和小孩子道歉,倒是被一声“大哥”惊到了,可是是打心底里的开心,倒也抬起头笑道,“你二哥怎么你了?”
方舟本就叫得扭捏,如今又被景至当初戳破,也不好意思起来,“没怎么,是我不好。”
景至仔细瞧了瞧低着头红着脸的方舟,倒有几分景臻小时候的模样,只是棱棱角角里多了几分少年的肆无忌惮,于是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嘴角,问道,“揍你了?”
小孩的脸更红了,摇了摇头,“没”又像是泄了气一样,“还没。”
景至笑得更加没有顾忌了,“那是还跟你二哥怄气着呢?”
“我哪敢。”说着又觉得这话太孩子气,补充道,“二哥跟我讲过道理了。”
景至有那么一点欣慰,心下想着,臻儿可是把一颗心都给了方舟了,就连自己这个哥哥都起了醋意,终于是有点眉目。景臻没有当过哥哥,虽然家族里也有几个比他们小的同辈人,但是毕竟不用亲自劳心劳力,看着弟弟第一次承受着这种压力,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的。于是,把手从键盘上移开,握起了一边的水杯,对方舟道,“想通了就好。别看你二哥有时候跟我吊儿郎当的,人前更是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恰恰相反,他是个心很重的人,所有责任都爱往自己身上背。自从你回来了,全部的心思都扑你那去了,生怕挑不起这个担子。”抿了口水,继续说道,“你二哥从小跟着我,受过不少磨练。但是,本性这个东西,家法是打不去的。他性子急,脾气躁,遇到在乎的人和事,更是完全不计后果地去维护。今天你的话,是触到他神经了。方舟,每个人都有伤心难过的权利,不因你十五岁他二十四而左右,只不过,他的伤心,他自己咽下了,你的伤心,他也替你咽下了而已。”
方舟觉得,此时此刻要是有除了口水以外的东西,可以给他咽的话,那就太好了!因为他真的,很饿。
都已经八点过半了,他还在景臻书房站着,连口水都没来及喝。方舟在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饿了肚子会叫的经历,为什么总在书上电视里看到“饿到肚子都叫了”的桥段呢,看到的时候还觉得很尴尬,如今倒是希望自己的胃可以站出来替自己抗议一下。
他听见身后景臻唰唰地翻着文件,啪啪地敲着键盘,丝毫没有想要停顿的意思,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深吸一口气,“哥,您有空了吗?”
景臻的火气,被他三下两下一折腾,其实早就烟飞云散了。只不过,规矩是规矩,既然错了,就没有不罚的道理。不过,到底还是心疼方舟的,毕竟今天,还是他受了委屈在先。敲完了最后几个字,就起身往方舟的方向走去。
方舟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由自主地逼自己浑身僵直的肌肉绷紧,却是在哥哥在他身后站定的时候,狠狠地抖了一下。景臻去拉方舟的右手,小孩还以为哥哥嫌弃他站得不好呢,手上用力,紧紧地贴着腿侧,却听到景臻无奈的两个字,“放松。”
方舟一愣,由着景臻拉起自己的手,扭头去看,哥哥已经小心地拆起了纱布,等拆到还剩一两层的时候,仔细看了看没有血渗出来,才复把纱布缠回去,“每天早晚,各换一次。”
方舟心里闪过了一丝感动,却在看到景臻折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深红色的戒尺时,心跳又恢复到了150。
“给你定做的还没有到,没想到你那么快就会用到。”景臻挥了挥手里的戒尺,“呼嗖”的破风声吓得方舟攥紧了拳头,“这是我小时候用的,你将就一下。”
方舟嘴角一抽将就。
景臻眼风扫过他的右手,戒尺指向里间的卧室,“裤子褪了,床上趴着去。”
方舟这才猛地想起,上次哥哥给他上药时,威胁他的话。没出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就是墙角,弱弱地叫了声哥。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求饶的话,只能做无声的反抗。
景臻两步上前,扳过方舟的肩膀,又将他的上半身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持戒尺,疾风骤雨般地落在他的臀上,一连五下。可是比起戒尺,方舟更受不了的,是景臻戏谑的话语,“这是什么动作!想逃,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小孩哪里再敢挑战景臻,臀上已是火辣辣的一片,大大的摇了摇头,发根里的汗水都被甩到了墙上。
“啪”又是一下,比刚才的都重。
方舟的五官一紧,从牙缝里吐出,“我错了。”
景臻也不多打他,知道他的主菜还没开始上呢,也只是道,“平时没大没小的我也不管你,该正经的时候给我规矩起来,长辈问话的时候,别装哑巴。”
“我知道了。”到底是高材生,学得就是快。
撤回了压着他的手,景臻径直走向里间卧室。方舟在后面吃力地跟上,一进门,便看见景臻拿着戒尺,坐在床斜对面的摇椅上,晃荡晃荡的。
方舟走到床尾,手足无措。
“我可以帮你。你要是觉得,被哥哥撕下裤子绑在床上揍屁股,比你自己规规矩矩认错受罚,更加体面的话。”景臻没有去看方舟的局促,而是低头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戒尺。
没人知道,此刻的方舟,紧张得连脚趾头都蜷缩在了一起。他知道,哥哥要是想治他的话,根本就不用花力气,他也知道,所谓的“撕下裤子绑在床上”根本就不是形容词。
又等了一分钟,景臻再次看他,“觉得自己没错?”同样一句话,疑问的语气变少了,声音更阴沉了。方舟觉得心快跳出来了,却是不敢不答,“不是。我知道错了。”
戒尺碰在扶手上发出“咯”地一声,“知道错了还想逃避责罚,方舟,不要让我觉得我看错了人。”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