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1)

“不确切。”那人为难道:“小人听那侍卫说每日都有伤药送到里头去,但不知是何人受了伤。”

这关头受伤的还送伤药的,除了杜瞻还能有谁?“杜世子伤势如何?”

那人却摇头:“这小人就打听不出来了。”

东宫里派的上用场的人很少,梁溱也不指望他能探得全貌。

一边想着,杜府便到了。

果然如他所言,门前有带剑之人把守。但数量不多,并不像是宫侍形容得那样密不透风。梁溱端目一瞧,这几人身上都披了轻甲,龟纹间隙隐隐泛蓝。苦其盛产一种植物,色如罂粟,热水煮过却能制成蓝色凝胶,涂抹在甲衣上可使其免于风化干裂。

“秦将军的人?”梁溱暗道,苦其恰是秦穆驻守之地,这几人竟是秦穆带回的兵。

他心中起疑,却不知其中有什么关窍,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头进。

两人目光交接一瞬,便上前阻拦:“太子殿下恕罪,定远侯府如今不许人进出。”

这两人竟是认识自己,梁溱皱眉道:“你们是何人,既然认识本宫,还敢来阻拦?”

两人似是有些难办:“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殿下不要为难。”

“奉何人的命,行何人的事?”

“他们奉的是臣的命。”一个猿臂蜂腰的武官跃马而下。

秦穆行至梁溱面前,微一拱手,行了常礼道:“太子殿下。”

几个小武官尚能施压,秦穆亲自来,情况就没那么好办了。

“秦将军。”梁溱道:“杜瞻虽待罪府中,可本宫并未听闻圣主颁了什么查抄之令,将军派人将定远侯府围了,行的是圈禁之举,似乎有所僭越。”

秦穆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殿下说笑了,若是查抄,就不是围府这么简单了。”

“诏令未下,将军没有权力这么做。”梁溱默默咬紧后槽牙。

秦穆伸手向后一招,便取来一封明黄帛纸:“中书和礼部加急拟定签发,文书已经到了。殿下要来查验吗?”

梁溱摇头,这旨意他在朝上已经明悉:“但我要与你一同进去宣旨。”

“圣主既然没有下令不准人接近定远侯府,我便可以出入。将军放心,我只在一旁听你宣读,不会打搅你。”寻常人如今对杜瞻避之不及,梁溱却丝毫不怕惹祸上身一般,说这话时眼里尽是执拗,仿佛秦穆说半个不字就要在府门前与他抗辩。

秦穆微微皱眉,颔首道:“殿下请。”

梁溱提步就走,全然不顾秦穆。他对这府上并不熟悉,随手抓了个小厮让他带路。那小厮见秦将军面色沉沉地跟在后面,忙不迭地将人引进了内室。

穿过水廊花榭,进到内所便是杜瞻的住处。

一踏进屋子,浓烈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秦穆面色如常,他早在沙场见惯了这些,梁溱却觉得犯恶心,他勉力地压制下来,心脏却豪不示弱地擂动起来,他承认自己如今必然像个遇事的懦夫一般面色苍白,但秦穆和杜瞻在此,他不能惊慌失措。

他咽了咽,朗声问道:“杜瞻何在?请他出来接旨。”

屋子的正面是一道屏风,红木为边,纯白无字。他二人立于屏风前,屏风里人影幢幢,听见声响身体僵直了一瞬,梁溱不安的预感越发强了。

秦穆抱臂而立,冷冷道:“杜瞻现在没法接旨。”

梁溱一句话没问出口,屏风里的人就绕了出来,竟是一个眉目倩巧的女子,身量不高,但姿态挺拔,脸上未敷脂粉,裹着浓重的倦意和化不去的痛色。

女子行至梁秦二人面前,便屈膝伏地道:“见过两位大人。”

梁溱看这女子年岁尚轻,像是未出阁的女子,问道:“你是何人?”

秦穆认识这个女子,指点道:“这是太子殿下。”

那女子便磕了一个头道:“太子殿下容禀,妾贱名锦月,先父是定远侯杜承和,杜瞻是妾兄长。”

“你是锦娘?”梁溱突然惊觉。杜瞻从前带他出宫游船之时便提过这个幼妹,是杜将军从一个表兄家过继来的,杜瞻疼之爱之,连出游都不忘给她带松子糖。如今这个女子失了父兄的庇护,身量单薄地跪在地上接受外男的垂问,看着实在可怜。

“你先起来。”梁溱想伸手扶她,又发觉不合礼数只好生硬地收回。

杜锦月没动,依然安静地跪在地上。

“家兄行动不便,妾可否代为听旨?”

秦穆毫不意外,展开卷轴道:“可。”

梁溱此时再想越过屏风查探杜瞻的伤势,也只能垂手听旨。

“定远侯世子杜瞻刚愎自用,不听父言,私离京都,延误军事。其父效命边庭,行军用师,下营布阵,所至而率多有奇功,拓疆百里宣风西戎,其劲节高风,为四野宗廷称颂。杜瞻不孝不纯,大将军不可受其污名,即日褫夺杜瞻世子封号,禁足于府中一月,静思己过。尔其钦哉。”*

诏令将杜瞻的罪过定为不听父言,将其抗旨不遵抹去,定为不孝之罪,暗指其延误军机使得大将军殉国,这样的子孙怎么配享父荫,顺理成章地夺了他的尊位。

杜锦月伏地道:“妾代兄长谢圣主恩德。”

所幸还是留了一条命在,梁溱等她起身就往里头进。

“我去看看杜”他看见屏风另一面的情形,脚步猛地一滞,半截话锁在嗓子里。

梁溱终于知道好好的成年男子的屋子为什么要用这一扇屏风隔挡,因为里面的情状实在令人触目惊心。杜瞻就不省人事地躺在屏风这一边的床上,赤裸着上半身,肩膀的骨骼都包扎过了,但鲜血还是浸透了层层叠叠的纱布,凝成刺目的红。腰腹也有些伤,但都没有贴布,只抹了一些凝胶似的的伤药,有些已经溃烂泛脓。

梁溱逼着自己走近细看,情势竟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得多,杜瞻肩膀处的骨节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强行折断了。梁溱颤手掀开伤布,伤布下俱是泛着口的伤痕,像是被硬器划开皮肉,有些深得可以见骨。这种伤根本不像是寻常战场上留下的刀枪之伤!

梁溱难以置信几月前还风姿翩翩的人被折磨成如今骨碎身伤的模样,难怪秦穆信誓旦旦地笃定杜瞻接不了旨。梁溱心中骤然涌起无限的悲愤,目光凌厉地转向他,怒道:“你敢对他用刑?!”

第43章 有恨(中)

秦穆轻轻皱眉,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提醒道:“太子殿下。”

梁溱一时气急败坏才口不择言,现下回过神来也知道秦穆不可能对杜瞻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