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瞻难耐地停下来,问道:“你的药呢?”
刚刚的冻伤药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梁溱这个姿势也没法动弹,摸了几圈才找到那个药盒。杜瞻取了药,便俯下身将他拥入怀中,左手从他发间抽出,垫在他的脑后,与他紧紧贴在一起,肌肤相亲。他吻了吻他的唇角,右手已经在穴口按揉了。梁溱却神色一变,开始挣扎起来,连腿也合上了。
梁溱在床上一直很乖巧听话,主动热切,被欺负狠了也从不挣扎,这倒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杜瞻愣了愣,停了手里的动作,不解地看向他。
“你身上很烫,”梁溱连忙伸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试温,又搭搭自己的,才笃定道:“你发烧了。你在雪里受凉了,得找大夫来看看。”
杜瞻看他一副焦急又自责的模样,勾起嘴角又将他拘住了。
梁溱还在不死心地挣扎:“你真的发烧了,今天不能做了,以后再做吧。”
“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可辜负这好辰光。”杜瞻用唇齿摩挲一下他的耳垂,又拍拍他的腿,示意道:“腿分开。”
梁溱一想到以后,心中也忧虑慌乱,便不再坚持,顺从地打开,完整地接纳他。
杜瞻一边在他股间抽送,一边温柔地喊他的名字:“双涣。”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亲密无间,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再这么喊他了。
此刻,他们肉体缠绵,灵魂交融。他们紧紧相依着,命运给他们设下羁绊,如同不同的血脉里流着相同的血,不同的枝杈下存了相同的根。
第4章 羊角
裕安五年,时值盛夏,酷暑难消。
梁溱上午和几个兄弟读了书,下午便一人躲在廊亭里乘凉。此亭立于水中,四周是一方小池,池水清澈,浮着大朵大朵的菡萏。
圣主刚登基不久,先皇后便因病溘然长逝,那时他才八岁,刚识了几个字,正是开蒙初时,对一切都懵懂的时候。母亲的死于他如晴天霹雳,他大病了一场,陷入浑噩虚空之中,等他神智清醒时,皇后的葬仪都办完了。他有满腔的委屈不知和谁说,甚至想质问一下父皇为什么这么快就将母亲下葬,他还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然而,当他看见陛下冷漠的眼神,他便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生改变了。
如今他的娘亲已经过身五年,后位空悬,圣主也一直没起新立皇后的心思,他的日子却没有因此更好过些。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先皇后一死,圣主似乎就与这位太子殿下生了嫌隙,连他病重说胡话时,都没来看过他一眼,只是遣了太医院的院首,命他务必治好太子。
梁溱发现自己失了圣心时极为惶恐,他已经失去了一位至亲之人,便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陛下身上。他在功课上下了苦功,连平时最厌烦的演武骑射课也不敢偷懒,几乎竭尽所能想要讨父皇的欢心。可惜梁陟对此视而不见,对他始终不冷不热,时间长了,他的一颗心便沉了下去,犹如银炭上的火星覆了积雪。
既然皇帝都不喜欢他,其他兄弟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背后偷偷嘲笑他是个冷宫太子,甚至有意排挤为难他。宫里多是趋利避害,察言观色之徒,哪里会有人替他说话。梁溱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辗转了几番之后,无事时索性一个人呆着,省得受人冷眼。
天气虽热,廊亭下却阴凉清爽,难得清静,梁溱取了一本《水经注》来看,刚读到“水上承城南大池,池周千步,南流会睢,谓之明水,绝睢注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无奈地叹口气,抬头正看见梁垣从边上廊外匆匆而过,仿佛是有什么急事。他看见梁溱在亭下坐着也是一愣,脚步一偏,径转到这边来了。
“三哥。”梁垣在他面前立定,见他还气定神闲便知不妙,“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梁垣是圣主第五个儿子,生母安贵人。母妃位份低微,他也不争不抢,平时受了捉弄也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又对梁溱以礼相待,因而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有什么事吗?”梁溱皱了皱眉,露出困惑的神色。
梁垣忙拉着他的袖口往外走:“今日杜将军入京,陛下正与将军宴饮。杜将军家的世子也跟着回来了,此刻就在演武场,陛下派人让我们都去见见。”
杜承和于大梁是个奇人,二十年前在校场上一举夺魁,可谓将门虎子,先帝钦点为材官将军,领兵驻守西北边戎。此人心智坚韧,又善于筹谋,声势不大却步步消磨,正如水过蚀壁于无声,风穿崖洞而无形,他用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将这块大梁的沉疴旧病摘了下来。先帝大喜,委以重任。杜承和不负所托,此后布阵点将,战战大捷,因而一路高升,梁陟称帝之后也对他极为敬重,真可谓是京城最风光无两的世家了。
美中不足的是,杜将军为人风流,不肯好好娶妻生子,班师回朝时却带回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来,据说是杜将军在哪个秦楼楚馆里留下的种,生母知道自己没法进杜家的门,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抹脖子自尽了。这孩子是个吉星,刚出生没多久,杜将军就拿下了西戎大片的疆土,带着孩子回了京城。从此竟然收敛了心性,不再在外头胡作非为,得闲便留在家里养儿子,等孩子大了一点,连行军打仗都把他带在身边。
此子姓杜名瞻,字顾之,现在受封成了杜家的世子。
梁溱只知杜将军和他家世子又打了胜仗,不日就要进京,却不想竟是今日,更没人通传陛下要众皇子与杜瞻相见的事。
“三哥不知道这事吗?”梁垣略一思忖,便知道是有人故意拦了消息,不叫太子知道。
他见梁溱凝眉,便知太子也反应过来了,却不好点出太子的尴尬处境,只好掩饰地笑了笑,找补道:“想是宫人疏忽,没过问您的行程,一时找不到人,不想被我碰上了。我正好要去演武场,三哥不如跟我一同前去?”
梁溱自然领情,两人顶着烈日来到演武场。
场内宽阔平整,四角植了草被,一个青石砌成的方台立于正前。
台上站着的正是几位皇子和他们的宫人。
逡巡一周,唯独不见眼生的人。
梁溱拾级而上,只觉热气袭人,舌根发苦。额角刚滚下一滴汗珠之际,身后传来了马蹄轻巧敏捷的声音。
马上是一个英姿挺拔的少年,束着高高的马尾,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他遥遥见了梁溱,便利落地翻身下马,衣袍在空中一荡,人已经在眼前了,行礼道:“臣杜瞻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他又转身向梁垣行礼:“这位应是五殿下了。”
梁溱是很好认的,凭着服制规格就能分辨,连梁垣也能认出来,想是已经见过其他几位皇子了,果然听见台上有人笑着道了一声“杜世子”。
他们一上来,台上三人便将其拥住了。
梁乾先给太子行了礼:“太子殿下来了。”
梁溱还礼,道:“大哥。”
他又用极为玩味的眼神打量了一眼梁垣,道:“五弟,你怎么也来迟了。”
梁垣如芒在背,只好硬着头皮笑道:“中途有事耽搁了,大哥莫怪。”
“多事。”梁冕却冷笑一声,斜着望了一眼梁垣,梁垣又忙转向他行礼道:“四哥。”
梁瑶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两人,径直往杜瞻那里去:“如何,是不是一匹好马?”
“身姿轻盈,蹄步如飞,片尘不扬,确是一匹好马。”杜瞻笑了笑,“二殿下真要将它送给我吗?”
“自然是真的,这是我赠予世子的受封之礼。”梁瑶道:“世子万不可推脱。”
“那我就多谢二殿下的美意了。”杜瞻刚刚就在试马,如今试完了便命人将马牵走了。
三人显是有备而来,继梁瑶送马之后,梁乾和梁冕也跟着递了贺礼。如今杜家炙手可热,圣主让皇子与他相见便是存了拉拢之意。几个皇子更是掏空心思要和杜瞻结交,若能得到杜家的支持,今后在朝野中做事就有了助力。
梁垣什么也没准备,此时尴尬非常:“我来时匆匆,什么也带来,只能先恭祝顾之兄受封了,此后定将贺礼送至府上。”
杜瞻还没说话,就听梁冕教训他:“五弟未免太心大了,别人的事还记得管,自己的事却记不住。”
梁溱一听便知梁冕又在借机敲打他,下意识想转圜几句,火就燃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太子殿下要送世子什么礼物。”梁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身份贵重,想来送出的东西也是寻常人不可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