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嗯。”梁溱便微微颔首:“如此,你也早点歇息,秋节安康。”

奉安忙合手道:“秋节安康。”

等奉安退下,梁溱便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听雨、吃糕饼。吃完定睛一看,剩的都是杜瞻喜欢的酸甜口味的月饼。

“真是魔怔了,吃个月饼也不消停。”他苦笑着扶额,又掩耳盗铃地吃了一个石榴味儿的,才觉得空虚之感有所缓解。

罢了,还是早些睡吧。

然而,夜雨绵绵,扰人清梦,梁溱没睡一会儿又醒转过来,如此竟睡不着了。他披上一件薄衫,推开房门,漫天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现在是什么时候,竟然会起这么大的雾。梁溱恍惚了一瞬,天上便下起雪来,一片片地落在地上,倏尔大雪便没过了脚踝。他觉得冰雪像针一样捻进肌肤,极冷,刺骨,然而有一团火从肺腑点起来,在喉间熊熊而燃他没能喊出那个名字。

梁溱心中没有方向,千岩万转,前路难测,可脚下的土地在变换,他在向前狂奔。浓雾散开,氤氲的水汽退去,眼前浮现三座青山,势拔岱宗,浩然而立。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就在第三座山后。

梁溱走到第一座青山前,便见其訇然而开,仿佛被一把锋利的剑从中间劈开,两侧的岩石颓唐地倒下去,化为脚下的尘泥。

他如履平地般走过,又来到第二座青山前,山路蜿蜒崎岖,他费尽功夫才绕到第三座山前。远远便看见一个人从山上滚下来,跌进无尽的冰雪里。

梁溱心急如焚地向他奔去,把他从雪里刨出来,那人两肩几乎碎了,像是被马蹄迅疾地碾过,血肉模糊地委顿在地。泛着热气的鲜血从肩上一直淌到腰间,将冰融成血水。梁溱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动作极轻地伸手抚过他的额头,他的手冻得像冰,可那人却似是发了高烧一般全身滚烫。

梁溱颤抖着捂住他的伤口,想要把他喊醒,让他撑住,可那名字在喉中哽咽了几圈,硬是说不出口。

周围本来阒然无声,此时却又响起夜雨细细簌簌的声响,梁溱觉得迷茫,仔细倾耳去听,便猛然惊醒过来。

他惊魂未定地坐起身,急促地呼吸着,终于吐出肺腑间的一口浊气。

他偏头想喝口水,却看见一个人影临窗而坐。他穿着光泽的长皮靴,再上是一件对襟束腰的蓝白色缎面长衫, 袖口滚了一圈白毛。那人没有戴冠,只将头发合成一束,在发尾处旋了一枚翠玉发饰,挂在左肩上。

杜瞻正在吃案上的月饼,细细簌簌的声音原来不是夜雨。

“难道不是给我留的吗?”杜瞻听见动静便转过脸,对上梁溱错愕的表情,弯起眼睛笑道,说完还点了点食盒,“石榴味的,少了一个。”

第25章 计省

梁溱不敢眨眼地看着他,月光皎然,落在他乌黑的发丝上,如积雪,如流金,顺流而下,搁浅在他不染微尘的衣肩。

雪地里的人影和眼前渐渐重合,仿佛无声的确认,梁溱这才清晰地感受到前尘已是一场旧梦了。

他地眼睫轻微地颤动,才发现眼睛酸涩,几欲落泪。

杜瞻走上前来,指尖在他眼下蹭过,好像要替他拭去本就不存在的泪珠。杜瞻并不问他怎么了,只是轻柔地将他拥入怀中,胸膛紧紧挨着,梁溱只觉被贴住得肌肤一片滚烫,耳朵也跟着烫,呼吸间是没闻过的沁人的冷香。

“双涣,秋节安康。”

梁溱晕晕乎乎地问:“你怎么来了?”

杜瞻极自然地道:“我来与你团圆。”

“想我了吗?”他一边问,双手毫不收敛地伸进他贴身的衣服,在腰身处揩了一把油。

梁溱呼吸都有点乱,诚实道:“想。”

“你好像消瘦了一些。”杜瞻道。

梁溱也回礼般地箍住他的腰身,杜瞻便大大方方地伸开双臂,含着笑等他来丈量尺寸。梁溱装模作样地量了一圈,客气道:“你好像也瘦了。”

杜瞻根本没瘦,便笑:“殿下若是开间裁缝铺子,两天便要关门了。”

梁溱被取笑了也不生气,他心里还惦记着杜瞻流放前挨的打,伸手想要扒他的衣服:“我还想看看之前的伤。”

杜瞻却不肯:“都半年的时间了,再重的伤也该好了,何况是几板子而已。”

梁溱还是心存疑虑,很快又想出一个可能:“你是不是身上又带了新伤?”

“你多虑了。”杜瞻愣了一下,才失笑道:“殿下以为现在是什么时辰,月上中天,轻解罗衣,臣可就难以把持了。”他每每调笑时,便促狭地以臣自称,唤梁溱为殿下。

梁溱心道,难以把持便不要把持了,长夜漫漫,图一时快活又何妨。

可这话他终究没说出口,便捕捉到了另一个重点:“你要走吗?”

“我是偷着跑出来的。”杜瞻意料之中地点了头:“且京城认识我的人太多,我不能久留,得趁天黑出城。”

梁溱还没来得及失落,就感觉到身上一轻,杜瞻抽身离去:“罢了,不在床上闹你了。”他又走回原来临窗的位置,变戏法般地取出一坛酒,挑眉:“我还带了一壶梨花酿,换你的糕饼,算是礼尚往来。”

“晚上喝得多么?”杜瞻拍开酒封,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能与我共饮一盏吗?”

梁溱赶紧披上一件外衣,自己趿鞋来坐,等着杜瞻给他斟酒。

杜瞻将杯盏递给他:“江都的酒,特意带来予你尝尝。”

入口是轻薄的花香,咽进喉咙里却如吞了一团火,梁溱惊异道:“瞧着斯文,竟是烈酒。”想了想又道:“江都的人也一样。”

这说的是杜瞻无疑了,他听了安然受之,道:“不错。”

“你此去江都,一切顺利吗?”时间紧迫,梁溱即使遗憾,也不得不抓紧谈正事。

“不必担心,一切都好。”杜瞻安抚地笑了笑:“我是圣女之子,江都的人没法为难我,大部分信奉圣女的族人都已向我投诚。”

“倒是你这边,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杜瞻停顿道:“我听奉安说,圣主因为曹荇的事收缴了你的云卫。赵瞳此行与我前来,我把他留下给你吧。”

杜瞻身边本就没几个旧人,梁溱赶紧推拒:“我之后会让奉安寸步不离的,而且我终日呆在宫里,没人敢在宫里动手。”

杜瞻犹豫一会儿,还是应了:“自己多加小心。”

“我借着户部勾结的罪名,牵连了中书省一大批重臣。”梁溱道:“如今中书省换了许多新人,已经不能和从前相比了。”

杜瞻微微点头,又听梁溱道:“工部尚书宋解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如今圣主为他洗清冤屈,将他召回了京城。现在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要分解计省,计省总揽财权,架空六部已久,连工部的事都要由它过问,宋解即使答应我们在城防上动些手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