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秦将军带这批兵将的第三年,也就是我们还有两年的时间。”
大梁从枢密院建立以来,所有在外领兵的将军必须五年一换。五年之后,要么重新派一位将军前来统兵,要么为这位将军重新拨一批兵士。如此,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即使将军有谋逆之心,也无人跟着他造反。
若是秦将军要造反,就必须趁着五年期满调任之前有所行动。
“宋解大约要花一年的时间,才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改变城防结构。后年就是最后一年,我们须得在后年将秦穆逼反。届时你带着江都的人夺回被占走的十一座城池。”
梁溱饮了许多冷酒下肚,浑然不觉:“如今便是计省的事,圣主如今已经不信我了,将此事交给梁乾来办,梁乾听了张载舟的点拨,将此事按下不动,若是年前还没有动静,我就得用另一个法子了。”
杜瞻见他喝得双颊泛红,眼波潋滟,忙拦下他:“这却不难。”
梁溱立刻疑惑地望向他。
“你人在东宫,行踪太容易查探,许多事鞭长莫及。”杜瞻笑了笑,“我的族人自从失去城池,大部分人退去了百濮,也就是现在的江都,还有一部分人则留在了大梁,遍布各地。瑞王既然想拖延,便是想等着百姓忘却这件事,若是此时其他地方纷纷也效仿,提及计省主持流田之事,瑞王也不得不旧案重提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有人叩了两下门扉。
“主子,时辰到了,马车已经等在外头了。”
杜瞻便对着梁溱一点头:“此事交给我吧,不必忧心。我在江都已经安定下来了,若是有难事或是得闲了,便写信与我,奉安知道如何可以联系到我的人。”
他站起身来,刚要迈出,又转回来道:“万事不要逞强,我在江都等着你的信呢。”
说完便推门出去,雨早就停了,青石板上湿漉漉的。
赵瞳忙上前扶住杜瞻,引他上了马车,又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便露出不太赞成的目光。
杜瞻抽身出来极为潇洒,眼睛却留恋地盯着看了几圈,才叹息道:“听闻梁陟见疑太子,动辄得咎,我不来看看,就放心不下。”
赵瞳便偃旗息鼓,不好再说什么了。在微若无声的马蹄声里,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离旧宅。
得了杜瞻的允诺,梁溱过了最悠闲惬意的一个月,赋闲在家,整日拈花逗鸟,无所事事。赵瑾接了曹荇的职,脚不沾地,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找太子谈心,几乎怀疑太子在计省上栽了跟头,便从此一蹶不振了。
奉安来禀报的时候,梁溱正在看坊间的话本。看完的堆成小山一般的一摞,没看完的还有一摞。
“殿下,瑞王殿下求见。”奉安道:“属下引他到前厅候着了。”
瑞王总不可能无事来找他闲谈,梁溱一听便知是计省的事有了转机,偏偏躲着不见,要消磨他的耐心:“就说我在午睡,让他先回府吧。”
“是。”奉安躬身领命,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瑞王殿下执意要等您。”
梁溱对此不意外,想是事情成了大半,便自顾自地把手上地话本看完,才起身整理衣衫,“我便去会会大哥。”
目光在桌上停顿一会儿,又准确地抽出其中一本,藏在袖中,穿过长廊,往前厅去了。
第26章 角力
前厅上,瑞王端坐着饮茶,等了许久也没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色,看见梁溱便起身迎接道:“殿下来了。”
“大哥久等了。”梁溱微微颔首,伸手指引,“快请坐。”
等梁乾坐定,他才不慌不忙道:“大哥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臣今早去圣主和皇后处请安。”梁乾道:“想着许久未见殿下了,合该来东宫问安。”
梁乾倒是很沉得住气,如今还拐弯抹角地说话。梁溱便顺着他的话道:“我近月没有差事,整天游手好闲,上次与大哥说话还是在秋节的宫宴上。”
“确是如此。”梁乾笑道:“殿下好记性。”
梁溱听了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比大哥深得圣主信任,肩挑重任,我看这大梁的朝堂上,有没有本宫,都是一个样子。”
“殿下言重了。”梁乾微微挑眉,语气惶恐,却不留清面地挑破他:“殿下此前查的户部一案,牵涉广远,若这还不算重任,这天下就没有紧要的差事了。”
梁溱闻言便收起此前虚与委蛇的一套,冲他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大哥手上的计省流田案就比我的更紧要些。”
梁乾本以为还要有一场暗藏刀锋的言语较量,却没料到太子这么快就开诚布公,无可奈何地苦笑道:“殿下取笑臣了,臣虽受了计省这样的大案,却如火中取栗一般,费力不讨好,计省三司哪里是臣能得罪的起的?如今臣是进退维谷,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特来请太子殿下赐教。”
“本宫哪里有这等才干。”梁溱将杯子磕在案上,才盯住梁乾的脸,语气浑不在意一般,“大哥若觉得为难,便不要处置计省了,不过是几两银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底下官吏有什么勾当,上头未必知晓,即使知晓,也未必管的住啊。”
梁乾微微一怔:“殿下真是这么想的?”
“正是。”梁溱深以为然。
梁乾却皱起眉,为难般道:“可若是圣主责怪臣包庇计省,无所作为,该当如何?”他的目光自说话起就没有离开过梁溱,纤毫变化都要尽收眼底。
梁溱眼神毫不闪避,坦然地回望他,绽出一个笑来:“大哥如何得知圣主的心思,或许圣主就是偏心计省,不想计省出事呢。又或者计省流田的事,圣主早就知情。”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梁乾顿时连表情也绷不住了。
梁溱悠悠喝一口茶,道:“大哥,既然进了东宫的门,想是有事相求吧。本宫没有什么意思,只希望大哥也拿出些诚意来,不必再套我的话了,我们兄弟之间比谁沉得住气实在没意思。该说的,想必枢密院的张大人都已经和你说过了。”
“张载舟此人,真乃我命中克星,每每我好事将成之际,便能遇上他。”
“计省的事,真和殿下相关?”梁乾难以置信一般。
梁溱不回答,手指点着案面:“张大人是这么说的?”
梁乾摇摇头:“张大人没有这么说,他只是暗指圣主默许流田税,让我在流田案上多拖延日子。”
“既然如此,大哥为何来找我?”梁溱奇怪道。
梁乾便道:“如今朝中除了小五,只有殿下和我做事,我若要得罪陛下,就只能来讨好殿下了。”
这话说得极为动人,字里行间都是要想梁溱服软的意思。
梁溱似乎对他要得罪计省的缘由丝毫不感兴趣,反而替自己辩解道:“大哥有所不知,计省的事确实与我无关。”
梁乾简直不明白他的意思,却又听见他缓缓道:“但计省的案子如何处置,便与我极为相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