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大人言重了。”梁溱扶起他,“事情还未查清,孰是孰非尚未可知。且经年日久,那周呈所言,未必就是实情,本宫会调卷详查,不负大人所托。”

“如此,便多谢殿下了。”张载舟道:“臣之前不知事,贸然求娶太子妃殿下,冒犯了两位殿下,一直心怀愧疚,因而这两年从不在殿下眼前走动。如今,举城皆知两位情爱甚笃,臣也宽慰一二了。”张载舟人如其名,一直四平八稳,喜怒不形于色。他嘴上说着愧疚,脸上却不显露一分,语调也疏松平常,只是很平静的口吻,既不冷漠又不谄媚。

他的话梁溱一个字也不信,至于情爱甚笃,更是无从谈起,大约是市井里把他和锦娘写作画本,编排两人如何合谋陷害小舅子。

梁溱不在意地笑笑:“不知者无罪,过去的事又何需再提?大人若觉得愧疚,闲时来本宫这里走走便罢了。”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人若无事,本宫便先行一步去刑部了。”

“殿下慢走。”张载舟俯身,等梁溱远去,才起身往枢密院。

他走得不快却很稳,鞋子落在青石上也不发出半点声响。在湿润而寒冷的春风里,他微微细目,脸上是叫人看不分明的神情。

梁溱坐在车辇上还在想张载舟的事。此人心机颇深,两年前他便领教过一次,此番前来必是想来试探一番。只是这桩杀人定罪案分明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来凑什么热闹,莫非是为了那个授人把柄的弟弟?

梁溱摇摇头,两人同父异母,互相看不上眼,自小便形同陌路,甚至坊间传言张远才学比不上兄长,官位又被压了好几阶,便将张载舟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张载舟若不是为了帮张远,难道叫他瞧出了什么端倪。

本来棋局按部就班,偏偏出了这样一个搅局之人,仿佛在平静无波的河面上投了一颗石子,涟漪骤起。梁溱看不透张载舟这个人,却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这一慌,便觉出车中烦闷来,他掀开帘子,却看见了街上的迎亲队伍。

最前头有两人举着贺喜的红牌,其后便站着五六个乐人,唢呐丝弦不绝于耳。一匹通身浑白的骏马绑了了红绸,马上骑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意气风发,姿态翩翩。

马侧跟着一个年纪较大,衣着鲜艳的妇人,应是这桩婚姻的媒人,马后便是八人抬的大轿,有金箔贴花点缀其间,想来也是个大户人家。

梁溱暗笑,真是无巧不成书,刚还见着张载舟,迎亲的队伍便不请自来了。

这种规格,自是不能和储君的仪制相提并论。

宫中仪仗繁冗,太子仪仗长得排至东宫之外,乐官所奏之音,只怕连城外也听得见。宫中的礼数自有礼官操心,梁溱由人服侍着了锦衣华服,送上玉辇。

车马时停时行,他的一颗心也跟着摇摇落落,如同朔风下的败叶无可招架。

若不是张载舟逼得太急,他不会和杜瞻出此下策。他们两个早就是刀尖上舔命的人了,只是白白耽误了姑娘一生姻缘。

况且他于情爱上的心思早就全须全尾系在杜瞻一人身上,即使他们终此一生,怕是都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起。这欢天喜地的丝竹红绸中,梁溱觉出几分酸涩。

车已经停了,只听外头道:“殿下,杜府到了。”

他下了车,身边的礼官在唱喏:

星桥鹊架,飞信鸟衔。

蓬山万重,情深不减。

天公所动,婚姻所定。

阴阳两和,同心永结。

千拦万阻,也隔绝不了相爱之人,于是天公也被打动,要为有情人定下姻缘。

梁溱恍惚了一瞬,便在人群里看见了杜瞻。

他着一身蓝白两色的锦服,腰封上坠了镂空的金铃,整洁大方。新娘就趴在他的背上,这是大梁送嫁的风俗,出嫁的女子要由兄弟背上花车,以示娘家有人撑腰。

梁溱就这样看着杜瞻一步一步走来,繁杂的丝竹里他只听见他腰间摇晃的金铃在泠泠作响。

丁零丁零,恍若在耳边萦绕。

杜瞻终是走到了他的身边,他甚至听见杜瞻在和背上的锦娘揶揄:“妹妹此番要嫁入东宫,哥哥可是没法给你做主了。”

他从杜瞻手中稳稳接住锦娘,把她扶到花车里,手腕却被人拉扯了一下。他有点惊异地抬头,正撞上杜瞻探寻的目光,他这才猛然想起程序还没走完,杜瞻安慰般看着他,几不可察地冲他微微一笑,然后跪下恭祝道:

“臣只愿太子和太子妃殿下琴瑟和鸣、白首到老。”

梁溱心里不可自控地想:若我能和杜瞻白首到老。

第19章 移花

金兽炉烧着云片香,泛起袅袅白烟。

春日渐深,天也暗得迟了。

西边凝了浓云,色如胭脂,临窗而列的桌案就漾在在这沉沉的昏光里。

“老师,天要暗了。”张载舟长身立于案前,道:“是否要掌灯?”

谢凌昭望了望这天光,却是摇了摇头:“如今我眼睛大不如前了,还是明日再处理罢。”

张载舟见他一脸疲惫,小心问道:“您在为张远的事烦心吗?”

谢凌昭不答反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学生和他分府多年,早就断了往来。”张载舟略微皱眉:“以儿时对他的印象来说,他确实能做出这种事。”他见谢凌昭了然般点点头,才道:“老师现在回府吗?”

“却是不急。”谢凌昭将文书合上,闭目养神道:“今日,中书省那里有什么动静吗?”

“并无异常,只是户部尚书亲自去了一趟中书省,求见观云殿学士,说是核账,只是徐大人不肯见他,只派人给他传了话。”张载舟道。

“什么帐要户部尚书亲自去核?”谢凌昭蓦地睁开眼睛:“他指明找的徐风源?”

张载舟微微点头,道:“曹大人曾是徐大人的学生,两人素来交好,与师长问安也很正常。”

“张远刚出事,户部尚书便来求见张远的岳父,何况徐风源为何不见他,若只是问安便罢了,怕只怕……”谢凌昭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