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他冷冷道。
立刻有一个小宦官殷勤地给他开了门,多年前他扣不开的门今朝竟然开得这样容易。
“犯人被这铁锁链锁着双手是决计挣脱不开的,殿下放心。”
地上那人抬起脸,一只眼睛糊了血,露着破碎的眼球。
“殿下有什么事让我们来问也一样,不必亲自来一趟,这犯人受了刑面目吓人,惊着殿下就罪过了。”
梁溱自嘲般笑了笑,“他眼睛瞎了一只,这是哪种刑?”
“这……”宦官显然没想到梁溱还追究这个,支支吾吾道:“这贱人平日里仗着有皇后的宠爱就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割了他的眼睛,出口恶气。”梁溱似笑非笑道。
小宦官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却听见梁溱平淡的声音:“出去吧,不要让旁人来打扰。”
“是,是。”他赶紧麻溜地滚了。
梁溱走向那个浑身是伤的人:“李英莲,别来无恙。”
李英莲用残缺的眼睛看他,声音冷得像从棺材里发出来的:“太子殿下不去处理正事,还有闲情来看我一个阉人的笑话,哈哈哈……奴才真是荣幸之至啊……哈哈哈”他一笑就忍不住咳嗽,胸膛跟着颤动。
“这不,正事处理完了,本宫就想到你了。”梁溱也跟着笑了笑,道:“杜瞻大人已经招供了,是他买通了你毒害皇后,人证物证俱在,此案可以结了。”
“什么?”李英莲身子一颤,“我明明说是你的指使!”
梁溱嘲讽般看着他:“那又如何?”
“此案不会结的,我才是主犯,只要我不松口,太子殿下您也别想摆脱嫌疑。”他怨恨地看着梁溱,语气阴毒。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梁溱微微一哂:“如今案件交由我来审,你既然早就已经认罪,谁人还管你一个太监的供词是不是对的上,我只说杜瞻是假借我的名义行下流事,谁人也没法说我半个不字。”
“你!你就这么对自己的门下?”李英莲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当年若没有他,你怕是已经死在掌刑司了。”
梁溱的脸色果然一下子冷下来。
“怎么,被奴才说……”李英莲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记耳光。
“你也配提当年?”梁溱冷冷道。
“哈哈哈……哈哈哈……”李英莲偏回头,又笑起来:“太子殿下这便忍不住了。”
梁溱沉静片刻,却眯起眼睛笑了笑道:“你如今还敢说这话,究竟是对我恨之入骨,还是知道自己此番必死无疑。”
“奴才贱命一条,难为殿下惦记了。”
“你不为自己惦记,还要为故人惦记。”梁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既提起当年,想必还记得青莹。”
李英莲回忆一般道:“名字记得,模样却忘了。奴才手里死过的婢子多了,哪能个个都记住。”
梁溱冷冷地笑了一声:“既然记不得,等你去了下边见了我姑姑,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本宫奏请圣主,判了你剐刑。”梁溱轻飘飘道:“行刑的公公就等在门外,本宫也怕夜长梦多,这一点你要体谅。”
李英莲果然脸色一变,这世上哪有不怕折磨的人,即使是最谙于刑讯的人也不例外。
“在你死之前,有一样刑你不可不受,你也猜的到。”平淡的语调讲出的确是最残忍的话。
李英莲看着人把刑架抬进来,身体终于颤抖起来。
“放心,这刑除了对只剩一口气的人之外不致命,不会耽误你受别的刑。”梁溱淡淡道。
李英莲看着他,眼底的愤恨滚了几轮:“太子殿下你的处境又好到哪里去,您真以为这世上只有皇后娘娘视您为眼中钉么?”
梁溱却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是不是想说圣主也忌惮我,下毒的事是圣主指使你做的?”
李英莲的瞳孔猛地一颤,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梁溱却用极为惋惜和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你在宫外认了一个儿子,是你喜欢的女人和别人生下的,你对他极为爱护,视同己出,圣主就是拿他威胁你的吗?”
李英莲面部肌肉都在颤抖,却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梁溱道:“他们已经死在城郊了,你现在下去,就能一家团圆了。”
“不会的,不会的。”李英莲突然疯狂挣扎起来,被钳制住的手腕摩擦铁链,鲜血淋漓,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不会的,不会的!”
梁溱摇摇头:“圣主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下手,何况是你的?”这话说得极其微妙,梁溱面上却毫无半点自怜神色。
“你既知道了这个消息,死前也不必强撑着挨刀,横竖不会祸及你的妻子。”
李英莲筋疲力尽,终于停下了挣扎,他悲凉地看了一眼梁溱:“太子殿下,你自以为手眼通天,其实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即使你无所不知又如何,也只能为难我一个被人操纵的卑贱阉人而已,我背后的人你连提都不敢对旁人提起。奴才死了一了百了,你却要对着他们长长久久地活着,我们之间到底谁更可悲?”
梁溱好像丝毫没有被冒犯:“李英莲,你只在地下等着,若是在下面见到圣主,请安时记得问问,”他突然低头一笑,凑近他道:“问问他死于何人之手。”
梁溱一出掌刑司就吐得昏天黑地。
他几乎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一想起里头血肉横飞的情景,胃里就忍不住翻涌。
他恶心地太厉害,连眼泪都往外冒。
一滴滴地坠在未融化的雪地里。
他伏在宫墙边干呕着。十三岁的他就从他身旁走过,谨小慎微地跟在李英莲的身后要去掌刑司里寻青莹姑姑。杜瞻又抱着伤痕累累的他走来,脚下生风地往东宫去。
旧事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渐渐显出原貌。
摧肝落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