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梁溱的咒骂中，青莹的身体在颤抖。

她含着生面，又被堵住了嘴，下意识就往喉咙里咽。然而她全身倒挂，头下脚上，哪里咽得下去，生面便坠在了她的咽部。

青莹此时只有鼻子通气，她一喘气，喉咙里的生面便从她的鼻腔里跑出来了，滑稽地挂在鼻下。

等生面把鼻腔也堵住，青莹便在没有可喘气的通道了，她的面容充血，全身因窒息猛烈地抖动，将刑架都撞出“叮叮”声。

李英莲觉得滑稽，便忍不出笑起来，对旁边的小太监道：“你听听，青莹姑姑唱得如何啊？”

梁溱抓着栏杆的手青筋迸起，指甲由于太过用力已经劈断，在指尖处凝了一小团血迹。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喃喃道：“给她一个痛快吧，给她一个痛快吧。

青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在这阴暗的牢房中咽了气。

然而，此时外头跑进来一个小内监，他火急火燎地凑到李英莲耳边道：“御正司那边派人来寻太子殿下了。”

第12章 生桑

“正御司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李英莲一惊，圣主该不会也知道此事了，“那娘娘那边……”

“和娘娘无关。”小太监懂他的意思，连忙澄清道：“圣主是来给太子殿下降罪的，娘娘已经让他们进来了。”

他转念一想，若是真闹到圣主面前，娘娘大可说是太子护短心切非要闯掌刑司，反正横竖没磕碰着他。他心中安定下来，又有了闲心，拿下巴点了点地下的人，道：“太子殿下犯什么事了？还要惊动御正司。”

小太监刚想回答，外头就进来了几个骁卫。

他们看见梁溱的狼狈模样，也不吃惊，拱手道：“臣等奉圣主之令，要问太子殿下几句话，请恕罪！朝中有大臣弹劾您闹市纵马，惊扰百姓，殿下可认罪？”

梁溱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臣认罪。”

两个骁卫对视一眼，便从怀中取了刑令交给他：“圣主传刑，鞭十二。此为刑令，请殿下过目。”

梁溱并不看刑令，如行尸走肉般点点头，仿佛刑不是用在他的身上似的。

他呆呆地看着一处，轻声道：“别在这儿，换个地方。”

李英莲估摸着他是不想在青莹眼前挨打，但他理解不了梁溱，这婢子的血都凉了，况且横竖都是挨打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骁卫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牢狱里那个不成人形的女人。然而，掌刑司里最不缺的就是被刑讯的宫人内侍。

他皱皱眉，迟疑地收回了目光：“出去可以吗？”

梁溱便强撑着爬起来，往外去了。

行刑的人把刑凳摆在偏堂，屏退左右，才道：“得罪了！”

梁溱不以为忤，自觉地趴在凳子上。

鞭身油亮，破风而出。

第一鞭。

如同一把匕首，划开肌肤，尖锐的疼痛从腰背蔓延到肩胛处，像一簇火瞬间烧上来。

其实，梁陟也不是有意为难太子。闹市纵马向来是大罪，这轻飘飘的十二鞭与其说是对他纵马的处罚，不如说是借机敲打，警告他今后谨言慎行。

然而，这大约是梁溱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正经的打，才受了一鞭，他除了疼痛之外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第二鞭就接踵而至。他竭力忍下痛呼，但是身体是不会骗人的，他紧绷的背部不受控制地颤动，汗珠从鼻梁上滚下来。

后背的衣服传来一股湿意，梁溱不用看就知道是皮肤被抽破渗血了。

皮肉受苦，他就没功夫在精神上自我折磨，这几乎让梁溱感觉到久违的轻松。

他一鞭鞭地捱着，自虐般不肯出声。

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梁溱昏沉地想着，但他不敢让真的自己昏过去，他怕他一闭眼，面前就是青莹惨死酷刑的样子。

他恍惚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已经很久没有落鞭了。

这么快，已经打完了吗？

他挣扎着从刑凳上抬头，发现堂内多了一个模糊的身影，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完全没有察觉到。

他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能看见一个光影。

视线越来越模糊，光线渐暗。

他有些不甘心地陷入黑暗里，既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杜瞻那日回府便惴惴不安，第二天去宫里请安，便听说太子私斗被禁足东宫了。他心乱如麻地等了三天，好不容易等到他被解禁，去东宫找他时却被告知太子去掌刑司了。

他没办法进掌刑司，只好在门外等梁溱出来。

事与愿违的是，他没等到梁溱出来，却等到御正司的人进去了。

御正司，专门责罚皇族贵胄的地方，来这儿拿人还能来拿谁？

杜瞻等了很久，也不见几人出来。这才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掌刑司，刑具俱全，况且为了在面子上保全太子，也不会特意把梁溱带回东宫再行刑的。

他心里着急，不由分说地就闯进了掌刑司。

秦贵妃认得杜瞻，他哥哥曾是杜承和的副将，被他一手提拔，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她不愿意和杜将军交恶，自然也不想得罪他的儿子。她给掌刑司的女官使了眼色，下人们便不敢再为难杜瞻。

他几乎畅通无阻地进了掌刑司，甚至有人好心地给他指路外堂。至于里面御正司的人要做的，可不关她秦文茵的事了。

杜瞻一进门，便看见了刑凳上皮开肉绽的熟悉身影。

他见过这人在马上射箭的样子，也见过他靠着栏杆看月亮的样子，还见过他看花灯时雀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