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蓝色铁皮棚分割的天空下,简洵看着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已经属于别人家的快餐档口,眼睛久久不眨。

这个点,正是上菜的时间,玻璃橱后面,快餐店帮手的阿姨正将一盘盘菜从后厨端出来,在橱里放好,待会儿学生一放学,蜂拥而至,好方便打。

简洵在此站了许久许久的时间,久到阿姨都注意到了他,招呼他是不是要吃饭。

他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还是胃口不好。转过身,他背着肉肉往坡上走。

方踩过几级阶梯,一中放学的学生大军已到,一水儿的白蓝校服,笑着你挤我我挤你,生怕慢了要排队,好吃的菜就没了。

简洵避让到一边让他们过,看着蓝色校服上印着的学校名字,思绪被拉回从前。

高中时候的陆珩知道他妈妈开快餐店,一度午饭哪儿也不去,非拉着他去妈妈档口买,心情好的时候阿姨长阿姨短,心情不好的时候跟简洵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又想起往事来了?简洵牵了牵嘴角,想起在休息室内听到的,把脑中陆珩的脸甩出去,避着学生们慢慢上了坡。

当天下午,简洵就找了工作,出了家小道右拐,市一中斜对面,花店旁便利店的店员。

因离家近,工作内容简单,他也不挑什么。养肉肉要钱,一旦生病将花更多,肚里宝宝做检查要钱,生下来养大更要花好多好多的钱。

现在他手里的钱,都是之前找不到工作,被李霖白眼,疯狂兼职时存的,餐厅工作的钱大都给了曾丽琴。

先做着便利店这个,骑驴找马,慢慢儿再找更好的。

日子进入九月后,连着来了两场台风,世界成了雨的世界。在台风走后,简洵终于鼓足勇气,去了医院。

女医生跟他妈妈一样年纪,得知他的情况后,虽惊讶,后却也更温和,让他抽血、做b超,确定孕囊。

从医院出来后,简洵去了一件心头大事,只觉得拂面的风既轻柔又暖和,一片天上堕下来的云将他送回了家。

回到家门口,门还没开,肉肉已经在挠门了,在他进门后挨着他脚踝蹭个不停,在地上摊成一团液体向他敞开肚皮。

简洵越养它越爱它,将它抱起来,举着b超单给它看,“我们好肉肉明年就要当哥哥喽……你高兴不高兴呀……”

它想来是高兴的,“喵喵喵”叫个不停。

28

从八月中旬就消失不见人影的李霖到底去了哪里?别人不清楚,陆珩和向荣可是清楚得很。

九月受两场台风影响,虽不在当地登陆,但也下了近一周的雨,隔着雨糊的窗玻璃向下看,酒店庭院浸在大片深绿中,叫人心情郁郁。

这样的天气里,陆珩没有到公司去,选择窝在套房办公,向荣会在每天下午四点准时过来,向他汇报李霖的监视情况。

有了陆珩给李霖的酒店、餐厅宽带业务,八月李霖得了一笔三万多的奖金,这钱还没捂热,加上手里原本有的钱,李霖揣着它们去了小赌档。

是的,小赌档。没有陆珩领着,贵宾厅他没资格,进不去,只能去些小赌档玩玩。这类小赌档,注小,他手里的钱更经玩。

淅沥的风雨声中,向荣在书房向陆珩汇报。

“可能因为是自己的钱,开始他下注很谨慎,不轻易压,也是因为谨慎,一连赢了十几注。”

“赢了十几注之后,他开始压大。第一天从午夜玩到清晨散场,他赢了三十多万。”

陆珩看着电脑屏幕,轻敲键盘,眼皮不抬,轻轻“嗯”声示意他继续。小赌档的手段,赌徒手里的钱,怎么来的就会怎么回去,没饵怎么钓得鱼?

“第二天,总体来说他还是赢,只赢的没第一天多,只有十来万。第三天开始,输赢持平。”

陆珩将电脑合上,接上向荣的话,“然后他就开始一路输到底,输个精光。”

“是。”

“输光有什么要紧?这类小赌档不都提供贷款服务的嘛?没跟他说?”

“说了,他犹豫很久,最终没借。”

“嘁。”陆珩嗤笑,“既然犹豫过,就不怕他不借。今晚你就跟赌档那边打好招呼,他保证还会再来的。他借多少,我有多少。”面对眼前虚空,陆珩微微勾起唇角。

台风天过去,雨过天晴时,向荣告诉陆珩,李霖先跟赌档借了五万,输光后,又借了五万,再次输光,后离开赌档。

挂断向荣电话,陆珩慢条斯理吃完午饭,踩着柔软地毯来到窗边,沐着雨后柔柔日光,伸了个懒腰走进浴室。

洗过澡,他也好久没上李家了,去看看。

这次去李家,陆珩空着手,什么也没带。老小区的楼梯阶数不多,他又是一步几阶,没一会儿就来到302室前,敲响房门。

李霖既是输钱,又愁借赌档的十万该怎么凑,听见敲门声烦上眉心,拖鞋趿得可响,猛地拉开房门,极不耐烦,“敲敲敲!谁啊?!”

昨夜在赌档的鏖战、失利让他眼底乌青,浑浊眼球爬上蛛丝般的血丝,眼皮连带着整张脸都微微浮肿,油光沁沁。

陆珩像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不耐烦,微笑一如从前,“是我。”

李霖看清他的脸,脸上不耐表情有瞬冻结,随即融化,堆出个谄媚的笑来,“珩哥?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哪家调皮孩子呢!”

“来来来,进来坐,喝茶!”

“喝茶就不用了,公司还有事呢。我来就是问问,阿洵怎么不在餐厅干了?我过去吃饭,没见着他,一问领班,说他离职了。”这套说辞,是陆珩早就在心里想好的,说出来一点破绽都没有,说完,他又盯着李霖的脸,“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睡好?不会你俩吵架了吧?”

李霖也是赌完回来,发现房间里的离婚协议书才知道简洵走了的,紧接着又在浴室垃圾篓里发现验孕棒,这会儿也是没太反应过来,经陆珩一问,几丝恼恨浮上心头。

碰没碰简洵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别让他知道简洵勾搭上的男小三是谁,否则……他暗暗握了握拳头,冲陆珩挤出个不尴不尬的笑,长长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吵架。”

陆珩被他拉进了客厅喝茶。

被人戴了绿帽子这事,李霖肯定不能跟陆珩说,于是茶泡好,他开始跟陆珩细数他对简洵如何如何好,陆珩听得心里冷笑,几次忍不住要经脸透出,喝茶掩饰,直到李霖叹息着说了一句。

“吵个架就离家出走,微信删掉电话拉黑,你说他怀着孕一个人能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