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昧发出一声不似人的怪叫,铁栅栏被她摇晃得嘎吱作?响。陈争摸到了枪,思索这些生锈的铁栅栏能不能强行破开。
“别费心机了陈警官。”曹昧怪笑起来?,“今天你一定会?死在这里。”
“被烧死吗?”陈争瞄准曹昧,“你觉得是火烧起来?更快,还是子弹更快?”
曹昧摇头?,“没用的,就?算你现在打死我,也已经迟了。”微弱的火光在她身后的漆黑中摇曳,灼热感在湿冷的空间中弥漫。她开心地笑起来?:“我从来?不认为我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就?能给?我哥哥报仇。我不打算从这里活着离开,你也别想出去。咱们都?在这儿,体?会?体?会?我哥哥当年的痛苦!”
陈争皱眉,火已经烧起来?了,现在速度还很慢,但不久就?会?从曹昧那一头?蔓延而至。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一心要他?死。铁栅栏堵住可以选择的各条路,如果不尽快找到出路,在被大?火包围之前,他?就?会?在浓烟中失去意识。
曹昧的笑声荡开,接着哼起了一首耳熟的歌。那是当年那些被拐走?的孩子都?会?唱的歌,福利院的老师教给?他?们,也教给?在福利院长大?的曹家兄妹。
曹昧身后的火光越来?越盛大?,吞没了她手上的电筒光亮。她缓缓向后退去,仿佛被火光包围。
陈争踹向生锈最厉害的铁栅栏,铁栅栏却纹丝不动,子弹也难以将它打穿。曹昧好似正在看一场好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的声音嚣张又充满恶意,“陈警官,你也没有想到吧,你居然有今天!你活该!你去下面向我哥哥赔罪吧!”
热浪扑面而来?,火不仅从曹昧的方向烧来?,还从陈争的来?路烧来?,一共有三条火龙扑向陈争,它们急速吞噬着沿途的干草,越来?越壮大?,终于汇集成了凶猛的火海。
曹昧的笑声还在,但人已经看不见了。陈争的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寻找出路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此时,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视野也因为不停淌下来?的汗水模糊。他?尽可能低下身体?,用衣服捂住口鼻。
子弹击打在铁栅栏上,火光四溢,终于有两条铁栅栏被打穿。陈争用尽仅剩的力?气,将断裂的铁栅栏掰开,他?的手掌被刺破了,铁锈渗入伤口,火辣辣地痛。但他?无暇顾及这疼痛,伏低身体?,费劲地从铁栅栏底部爬了出去。
然而铁栅栏之外,还有另外的铁栅栏,火焰在铁栅栏边上跳舞,如同一条裹满油的鞭子朝他?抽来?。他?忍不住猛烈呼吸,胸膛正在大?幅度起伏。
地下室的氧气在焚烧中飞快消耗,照这样下去,火焰迟早有自行消退的时候,但他?根本等?不到那时,在那之前,他?就?会?因为缺氧而死去。
他?下意识跑向一个黑沉的角落,几乎是将自己摔到了墙边,他?坐在那里,双手用力?按住胸口和口鼻,想将呼吸放慢。但不行,做不到,他?好像已经呼吸不到氧气了,眼前的火光变成一个个快速旋转的漩涡,又汇集成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他?仿佛被周围的一切推向那个漩涡,他?马上就?要和漩涡融为一体?了!
一声巨响却平地响起,陈争费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人影居然从火焰的漩涡中朝他?飞奔而来?,同时那种被拉向漩涡的幻觉也停止了。
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手臂像钢铁一般有力?,将他?一把拉起的同时,将一件防火材质的作?业服披在他?头?上。
“哥!是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不知道我是谁?”
氧气面罩取代了捂住口鼻的衣服,陈争猛然吸气,氧气冲进肺部的一瞬间,头?脑顿时从混沌中被强行拉了出来?。
“鸣寒!”陈争一开口,就?感到一股辛辣从喉咙里吐出来?。
确认他?意识还在,鸣寒立即护着他?冲入火海。除了自己的脚步,他?什么?都?看不到,但鸣寒的臂弯就?像是最安全的避风港,将他?牢牢地捆缚在其中。他?来?不及问鸣寒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全力?跟上鸣寒。这一刻,他?没有由来?地相信,鸣寒一定会?安全地将他?带到地面上。
火海变得更加活跃,时不时有燃烧着的木头?从高?处掉下来?,鸣寒用手臂将飞速坠下的木头?扫开,一脚踹向挡住去路的生锈铁栅栏。铁栅栏稀里哗啦粉碎,鸣寒护着陈争迈了过去。陈争缓过一口劲,借着这片刻的时间,迅速将作?业服穿好。他?们的前方是一条深沟,火焰前后夹击,这条没有水的深沟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鸣寒抱住陈争,毫不犹豫地滑了下去。火焰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而再往前,前方一扇门挡住了去路。陈争毫不犹豫开枪,金属碰撞的声音极其刺耳,鸣寒借力?踹去,看似坚固的门在子弹和冲撞中开启,鸣寒一把将陈争推了进去,而陈争在进门的一瞬间,不容拒绝地拉住鸣寒。
两人的身体?撞在门上,火焰被暂时阻挡在门外。但热浪仍旧一波接着一波蔓延而至,几分钟后,必然突破这岌岌可危的防线。
鸣寒稍稍喘了一口气,再次牵住陈争的手,“哥,还能走?吗?”
陈争说不出话来?,点头?。
鸣寒也点头?,带路朝前走?去。
这是一条向上倾斜的路,陈争能够感觉得到。深沟是地下室的最底层,他?们正在向地面走?去。不知什么?原因,曹昧在布置这场大?火时遗忘了这个角落,又或者,她没有能力?在将这里考虑在内。
陈争头?痛欲裂,无法思索更多。这条向上的逃生之路让他?想到了当年还是个学?生时接受的那些严苛训练。教官们说,他?们这些今后要当刑警的人,不要觉得有一个好用的脑瓜子就?万事大?吉了,危急时刻,救命的往往不是脑瓜子,而是求生的意识和优越的身体?素质。
他?们必须像特警,像特种兵那样锻炼自己的躯体?,总有一日,它会?成为他?们和死神对抗的利器。
同样的理念,当他?回?到校园,成为老师时,他?一字不差地灌输给?了那些叫他?小争教官的人,也种在了那在操场外偷偷看着他?的少年的心头?。
第159章 争鸣(11)
159
“到了!”路的坡度渐渐变得平缓, 鸣寒踹开一扇门,野外冰凉的夜风顿时灌了过?来,陈争看着远处马路上闪烁的警灯,终于脱力?倒在鸣寒的胸口。
“哥!”鸣寒一惊, 手上的力道变得更重。
陈争并没有昏迷, 只是在灼烧的地下室待得太久, 意识有些?模糊。他在鸣寒身上借力?, 转向身后,瞳孔立即被冲天的火光所占据。
废弃的西洋老楼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竟有种诡异的美感?, 地面上的火势比地下室猛烈数倍不止, 支离破碎的木料从空中簌簌落下, 如?同天火降临, 空气?中弥漫着热浪,消防水柱从不同的方向冲向这一座火城。
陈争再次听到了那难辨男女的恶魔笑声,曹昧已经?离开地下室,攀爬到了老楼的最高?处。她并没有看?向陈争和鸣寒所在的这一处, 自然不知道他们已经?脱险。她在火焰中自负地展开双臂, 好似西方神话中的不死鸟, 火焰无法威胁她,反而是她涅槃的养料。
她冲着下方的警车、消防车骄傲地喊道:“你们来晚了!你们想救的人已经?死在下面!陈争给我哥哥赎罪去了!他应得的!”
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也在火焰中吸入了大量烟尘, 她的气?管和肺部受损严重, 此时她只是在燃烧所剩不多的生命,进行?最后的表演。
水柱冲向老楼顶部, 火焰熄灭后,那里就是一块随时可能倒塌的焦炭, 曹昧的笑声越来越低,她靠墙坐着,望着无星无月的天空,不知有没有在临死前的幻觉中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哥哥。
陈争头脑逐渐清醒,想说?话,但一开口就止不住咳嗽,“曹昧,不能死……”
鸣寒望着那个缩成一小团的女人,眼中升起浓烈的冷意和仇恨,“是,这么死岂不是便宜了她?”
孔兵从警车上下来,急切地喊道:“陈队!”
在陈争发出追踪信号后,他已经?尽可能迅速赶到,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荒野之外的老楼居然烧了起来。消防车一辆接着一辆奔来,可是火是从地下室烧起来了,短时间内很难下去扑灭。如?果不是里面的人自己挣脱束缚,及时脱离火海,消防几乎不可能将人从下面救出来。
孔兵眼睛都?红了,顾不得鸣寒就在一旁,用力?抱住陈争,陈争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正在发抖,“孔队,这次是我大意了。”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孔兵不让他说?自己,下意识推了他一把,他体力?告竭,往后一退,结结实?实?撞在鸣寒胸膛。
孔兵的吼声终于将曹昧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她原本已经?无法支撑身体,倒在墙边,但听见陈争似乎获救,生命力?仿佛短暂地回到了她的躯体中。她在地上爬行?,摇摇欲坠地抓着栏杆站起。
火焰横亘在她和陈争之间,就像不久前在地下室时那样。碎片带着火,在火海上空飞舞,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陈争,嘴唇颤动着。陈争也望着她,形容有些?狼狈,眼神却异常平静。
她发出细微的、没有意义的喊叫。这喊叫越来越大,越来越嘶哑刺耳,就像潜藏在森林中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