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为我疗伤时,说我生来便适合修炼。”阿柒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我那只天青色的宣窑杯,轻声说。

我心下一沉,这却是预料之中,何止是“适合修炼”,阿柒的身身骨万中无一,哪怕是顾庭雪与韩棠那样的天之骄子只怕都不能与之相比。

而初见时,我说他“不能修炼,痴心妄想”,面上无法控制地发烫,放在膝头的手指收了又收。

“但少爷说的也没错,后来真人发现我命格残缺,根骨受阻,全因自小被人设下禁制,自那日起寒症伴身……”他顿了顿,目光向上注视着我,像可怜的狗儿,道:“日积月累,为少爷试药时根基毁坏,此生……再无痊愈的可能。”

“谁?谁做出这样的事……你的父母是谁?你若如此天纵英才,必定出身不凡,却被人从小暗害”

阿柒笑了起来,轻摇头,盯着我的幽暗眼眸却不见半点笑意,“少爷说笑了,我不像少爷这般身份尊贵。”

他的面颊染着微红,像是真不好意思了一般,指尖转动着杯壁,“娘生我时难产,那年过冬,爹砍柴时不慎坠崖,家中只有老阿翁阿婆……”

“我,只是山中樵夫的孩子。”

我怔怔地看他,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答案。

“那……谁,谁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阿柒垂着眼眸,像委屈的小狗,黑发垂下,挡住他高挺鼻梁上的伤痕,“两岁时,阿翁说从城里来了大人物,高门心善,看我可怜要将我养在府中,阿婆不愿,阿翁却觉得是好事,于是我被抱到高门大户家。”

“只一周后,却又差人将我送回,阿翁阿婆不明所以,又收了高门一笔银子,心中高兴,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只是从那年起,我便有了寒症,身骨虚弱,阿翁阿婆为给我治病没日没夜地砍柴,遍寻江湖郎中无果,再后来……”

他顿了顿,我听痴了,与他四目相对,阿柒启口轻道:“山中一伙土匪冲入小屋,抓了正在屋里的我要挟阿翁阿婆,他们没有银子,土匪划花了我的脸,吓唬他们,阿婆心神俱裂冲上来要与歹人搏命,被乱刀砍死,阿翁也遭到毒手,而我……在那件事后便失去了记忆,浑浑噩噩地下了山流浪,直到遇到林老爷,将我好心……送到谢府。”

我颤了颤,忽然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看阿柒,“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帮土匪放了你?”

阿柒动作一顿,微微眯起眼来,轻笑道:“不,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呼吸一窒,抿唇不语,就见阿柒起身,乖顺地看我,“我去给少爷泡茶。”

不,不对……还有,还有一件事我要知道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等等”

阿柒回过头来,见我张了张口并不说话,索性放下茶杯,往前一步,半跪在我面前,一时间与我挨得极近,劲装少年身形高挑精瘦,目光从我放在膝头的手上移开,双眸一眨不眨地看我。

“少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离得这般近,我却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阿柒像是看出我的惊慌失措,忽然伸手握住我放在膝盖的手指,在我下意识要躲开抽回时一把握紧,让我一寸都不能移动,他侧头看我,“嗯?”

“那把你抱走……给你设下禁制的高门,是谁?是……哪家?”我情不自禁地咬着下唇的软肉,仿佛只有微微的刺痛才能让我理清思绪镇定下来。

阿柒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片刻后,他翘起唇角,乖顺的下垂像一只狗儿,他开口道:“早就不记得了,少爷。”

作者的话:解密阿柒的身世!

笨蛋谢辞真的很担心不小心惹到主角“龙傲天”,话说小狗现在可是非常地黑化呢XDDD

114、少爷的心软与小狗的残忍

阿柒像从没离开过一般,熟练地收拾了偏房,整好院中歪斜的花木,又从后院花圃找到雪球,给那畜生整理身上的碎叶,忙前忙后,不见停歇。

入夜后,喜宝端上餐饭,我见少年吃得狼吞虎咽,像是饿急了,也不忍责骂他没大没小与主子坐在一桌吃饭,喜宝拿眼悄悄瞪他,被我咳了一声,便诺诺着掩门离去了。

我吃得心不在焉,胸口似有暗流交织,一时松了一口气一时又莫名愧疚,到最后,放下竹筷,试探着开口:“这些可够,若不够便叫喜宝再准备些。”

少年人一腔赤诚坦坦荡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上染着微红,垂着眼尾巴巴说:“够了,谢少爷关心。”

“唔。”我应了一声,顿了顿,又用筷子给他夹菜,第一次做这般贴心动作,姿态难免奇怪,阿柒一怔,又狼吞虎咽,抬起头笑时露出尖尖的虎牙。

“少爷待我真好。”他说得真诚,我听得汗颜,只觉如坐针毡,不忍再与他对视,只得移开视线,盯着桌上精致糕点看,“对了,你还未告诉我你原本的姓名?可想起来了?”

“山野贱名不足道,阿柒就很好,阿翁阿婆也会喜欢的。”阿柒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咬着唇,愈发坐立难安,含糊着说:“阿柒这名太简单,改日再请先生好好给你看个名字。”

“我喜欢少爷取的名字。”阿柒又固执地开口,在我还要劝阻时,用筷子给我碗中夹菜,“少爷,你也吃。”

若放在从前,我定要骂他僭越,如今望着他夹给我的菜,凝噎片刻,到底执起筷子送入口中,新鲜的山笋清淡鲜香,我慢慢咀嚼,品不出一点甜来。

饭毕,哪怕我有意叫喜宝来忙活,阿柒却已经站起身动作麻利地收拾起来,又拿焚了的松香熏屋中角落。

我在油灯下写字,目光却总悠悠向门口转,不多时,一席劲装的少年已进了屋,不用我说便坐在几案另一边研墨,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烛光影影绰绰,我抬起眼,就见少年人专注地盯着桌面,半明半暗,面庞褪去了些许稚嫩,线条凌厉,眉眼深邃,若没有那些伤疤,却是一张龙眉凤目琼林玉树的俊俏面孔。

“少爷?”

耳边传来声音,我心口漏跳半拍,面上霎时涌上潮红,咳嗽了一声向后退,“我,我渴了,你且去倒茶。”

阿柒看着我,乖顺地嗯了一声,起身向外间走去,我低下头心神混乱,伸手按在胸口压了压,听着阿柒的脚步由远及近,天青瓷杯送到面前。

再写字时原本静不下的心愈发躁动,这样陌生的感受压得我喘不过气,索性不愿再见他,狼毫一搁,不由分说地赶他走,“你出去。”

阿柒一怔,像是不明白哪里又惹得我不痛快,却也不抗辩,沉默了一瞬后,起身告退,“是,少爷。”

我不吭声,放在桌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须臾,目光从宣纸上抬起,见他已是穿过外室转身关门,又忍不住开口:“阿柒,今夜…早点休息!”

阿柒乖顺的眉眼弯起,像得到主人奖励的狗儿,“谢少爷。”

半夜风吹入室,微凉带着寒意。

纱帐上绣的是麋鹿衔花的景象,阿柒揉了揉自己的腕子,缓慢走至屏风锦扇后方,金丝软榻上,娇生惯养的少爷已经睡了,他睡得并不安宁,被无形的力量按入梦魇,眉目紧皱,浑身疼痛。

少年坐在榻边,片刻后伸出手来,掌心隔着衣衫放在漂亮修士的胸前,他知道少爷的乳尖经不得碰,它被咬得发红发肿,一日消不下去。

“唔……”果然,谢辞短促地呜咽了一声,本就睡不安稳,纤薄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滚动,惊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