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上法会再细说吧。”钟若存叹气。

“你们怎么来得这样晚?”何首乌压着怨气问。

何首乌一提,花未名算是想起来了,她咬牙切齿道:“是天工!”

惊别鹤眼皮子一跳:“那打铁的?她不是说不出来吗?”先前她去了铸天谷一趟,要铸苍生替她修好法器,两人打了一场很是酣畅淋漓。她问过铸苍生的态度,从那简短的话语中判断出她不会再出谷,难道是她误解了?

“我去一问!”惊别鹤面色变幻不定,甩下一句话,当即化作遁光离去。

钟若存并没有出声挽留,她道:“门中后辈已到安全之地,我等还需问一问齐物峰中的情况。”

她控制着情绪,可仍旧流泻出几分迫不及待来。花未名同样如此,她已见了商红药尸身,可鬼主之事更为重要,她顾不得查看是否还有生机存续,便匆匆离开。她克制着的种种情绪,终于在鬼主消失的刹那上涌。

各宗派的门人都被送到鬼谷山门中,这次入山,死伤不少 。各宗派修士既是伤心又是激愤,想要发泄情绪,却找不到一个纾解口,只能够跪在同门尸身前放声痛哭。

“怎么样?”鬼谷道人的声音很是焦灼,她们的视线中满怀期待,灼灼地望着素寒声。药王谷门人虽多,可大乘期宗师要对付鬼主,她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素寒声的身上。

素寒声与商红药的关系算不上多好,可在商红药受伤的刹那,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来。越昙能这样对待商红药,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如此杀了她?虽然说她欠越昙很多,但想到那种刀剑相向的场景仍旧是忍不住心神颤栗。

“抱歉。”素寒声收起银针,她站起身,朝着鬼谷道人摇了摇头。剑气不留余地,摧毁金丹、气脉,她的躯壳早被剑芒洞穿,无一寸肌肤完好。她跟越昙不同,没有圣人蛊来吊命。再好的药物喂去都是一场空。

“你们药王谷难道没有起死回生的药吗?”鬼谷道人不敢置信,语调瞬间拔高。

素寒声眉头紧紧皱起,道:“我若能有,我宗中门人也不会身亡了。”有修士凋零的何止是鬼谷?药王谷、太清宗、紫微宗不都损伤极重吗?

“太乙……都怪太乙!”鬼谷道人心中一阵无名火起,要不是太乙道人临阵倒戈,齐物峰山脚的阵法岂会失效?如果一道道关卡拦截鬼主,根本不用大宗师出面,以她们各宗派的能力便能将鬼主斩杀!

“太乙的人呢?”

素寒声被激愤的道人撞开,她脚步踉跄,朝着扶住她的祝灵余说了声“谢谢”,又失神地看向商红药的尸身,她的心中涌动着一股极为强烈的悲哀。像是为商红药,也像是为了自己。

“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跟她一样?”祝灵余眼眶发红,哭无可哭了。钟景为了保护她而亡,给了她极大的刺激,她惯来任性妄为,现在隐约知道错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同门,也不知将越昙放在何地。

素寒声迟疑片刻,说:“我不知道。”

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在十八年的折磨里,越昙早已经疯了。

她们是因,她们也只能自己吞下恶果。

第68章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愤慨的道人们双目圆睁, 说着报仇一类的话语。以前只是要杀死鬼主,眼下真心诚意地憎恶着助纣为虐的越昙。

风从耳边流过,树木枝叶哗哗摇荡不止。素寒声在广场上站定, 她的视线空茫没有依处。齐物峰战况如何?她会死吗?她会活吗?

“那个人真的是鬼主吗?”祝灵余忽然发问,可能一点清明贯通,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她过去一厢情愿地认为越昙身怀圣人蛊, 只作鬼主的傀儡, 被鬼主当成一只行凶的伥鬼。可在齐物峰上,不, 不知齐物峰,还有江上。那残酷的、由一切阴戾中花生出的鬼主,将越昙牢牢地护在身后, 不惜一死。“她是、是……谢寄愁!”祝灵余心中凉得厉害, 她的牙关在打颤, 最后从牙缝中挤出那个名字。

太清宗与太乙宗交情不错, 祝灵余因着越昙的救命之恩, 时常上太乙宗找她一起玩。越昙的口中不免提起如在云端的大师姐……祝灵余遥遥的看到过她,濯濯风华,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可她太冷了, 像山巅的雪, 只可远观。她对谢寄愁有种莫名的惧怕。如果谢寄愁从幽川中出来了,如果她与鬼物合流, 那么她们这些害过越昙的都要死。

纵然口中说着不畏死,可想到死, 仍旧会生出恐惧。

“不是!”素寒声断然道,“她不能是谢寄愁。”如果那始终伴随在越昙身边的鬼主是谢寄愁, 那她们要以什么理由将越昙从谢寄愁的身边带回?她们那样越昙素寒声不敢再深思,她打了个寒颤,匆匆忙忙地奔到同门的身侧,与她们一同医治齐物峰中受伤的道人,好逼迫自己转移神思。

鬼谷外。

藏玄青并未和众人一道回去,她隐约察觉那些人对她不甚友善,便悄悄地趁乱离开。其实她还看到太乙的道人们,不过思忖片刻,还是放弃与她们交流。谷外实在是乱得很,她根本就分不清善恶。藏玄青思绪纷纷,忽然间,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抬头看到那道昂然而立的身影,她膝盖一软,顿时朝着地面一跪,心惊胆战道:“师尊。”

“回去。”铸苍生只说了两个字,她脸上喜怒难辨。

藏玄青过去极喜欢跟铸苍生顶嘴,可这回理亏,缩着脖子根本不敢吭声。

铸苍生领着藏玄青走了两步便停下脚步,细微的琴声从林中传出,泠泠如山泉。藏玄青好奇地探首,铸苍生却是手腕一翻,一枚补天石已经风驰电掣般朝着密林中打去。群鸟惊飞,琴声戛然而止,惊别鹤脸色寒峻,抱着琴从林中翩然掠出,如一只优雅的白鹤。

惊别鹤冷声道:“放枭囚凤。”

铸苍生抿唇:“她不是。”

惊别鹤又问:“何以见得?”

铸苍生:“直觉。”

惊别鹤闻言嘲弄一笑:“这可做不得证词。”

铸苍生直勾勾地看着惊别鹤,双眸如黑山白水般分明。她抬起手一指惊别鹤,吐出两个字:“败了。”

惊别鹤被铸苍生戳中心事,顿时无名火起。指尖在弦上一拨,顿时音刃如狂潮。

铸苍生一把提起藏玄青往后疾退,她无心与惊别鹤缠斗,甩下一句“要走”,便施展遁术,顿时没了影踪。

惊别鹤眉心紧锁,将弦音往下一按。她与铸苍生虽有过节,可信得过她的为人。

上一回因旧交情罢手,那这次为何要来拦截?真的只是寻找小徒吗?还是说妙法音说得是真的?

思忖片刻后,惊别鹤给钟若存传讯,说要将铸苍生擒拿回太上法会,暂时不会转回。以铸苍生的功行,将她拿住其实很难。不过这样也好,惊别鹤暂时不想过问太上法会诸事。

太上法会中,各宗派掌事道人化影齐现。众人猜测过齐物峰失利的可能,知道这对门人来说是危险也是机遇,没想到做足准备后,结局仍旧是如此惨烈。天数不是恒常不变的,紫微宗道人知道自始至终会有变数在,可没猜到太乙的倒戈,也没猜到妙法音的出现。

云流声沉默许久,才道:“首座将她们都带入佛国,这事倒是不值得忧虑了。”

“难道首座能够消灭幽川吗?”儒门圣主应如是问道,没等云流声回答,她又微微一笑,说,“是了,千年前便是佛国圣者肉身化佛国镇压幽川的。当今之世,首座功行最高,恐已窥到飞升之机。若她功成,将是千年来第一位飞升之士。”

钟若存疲倦说:“可她并没有圣人蛊,她终究不是解慈悲。”

化影坐在钟若存身侧,与她紧紧相依的太清掌教祝长缨道:“她不是带走一个身怀圣人蛊的人吗?”

花未名眼皮子一跳:“难道”

问天垣截断花未名的话:“佛国高修会布施,但不会迫人布施。圣人蛊异象显露,我辈等来的,恐怕不是力挽狂澜的圣人,而是劫难本身了。不管她们如何,在佛国可不管,但一旦出了佛门地界,就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