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里外,将各宗派门人送出的钟若存、何道人一行人正准备前往问天垣她们那边支援。花未名先行落子,以破碎的群山为阵,可就在关键时刻,一只掌印从天而降,将激荡的阵势碾平。钟若存抬头一看,却见一道身影飘然落下,拦在她们的跟前。
“天工铸苍生……”钟若存低喃一声,拧眉问,“道友这是何意?”
铸苍生抿了抿唇,说:“小徒出谷,人呢?”
钟若存哪里知道铸苍生的徒儿在哪里?她思忖片刻道:“兴许是随着众人前往安全之处了。”
铸苍生摇头:“没瞧见。”
钟若存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她望向铸苍生的眼神不复温和,带着点尖刺。
鲸木整理
花未名同样因为铸苍生的阻碍而生出恼意,她道:“这位先前便罢手了,谁知道她站在哪边?”顿了顿,她又道,“我拦住她,钟道友,你们前去解决鬼主!”
钟若存顾不得铸苍生的真实心思,她朝着花未名一颔首,朝着何道人招呼一声,便要先走。铸苍生眼神一瞥,两枚补天石的瞬间爆发,如电光冲掠。钟若存功行较高,周身法力一滚动,顿时将补天石弹开,可何道人却被铸苍生牵制在原地。钟若存回头看了何道友一眼,犹豫的心思只存在刹那,便驾着风飞向齐物峰处。
就算只来了钟若存一人,也算是为惊别鹤、何首乌等人注了一股强心剂,毕竟钟若存已是大乘期二重境修为,比她们功行都要高。她一现身,便见雷霆弥漫千万里,与谢寄愁的黄泉法相遥遥相对。钟若存知晓雷霆对黄泉海并无克制作用,到了这等时候,只能够以力相压。
谢寄愁抹去唇角的血迹,她并不畏惧死途,只因着越昙身上的异变而担忧。她能够感知到越昙的功行在拔高,而那幅悬挂天穹的星图也在变化,灿灿的流光早已经盖过大日的光芒,或者说大日已经成为其中的一点星芒。流光交错,隐约像是一只星蝶,正轻轻地扇动披垂着无边星屑的翅膀!这难道就是圣人蛊成长到最后的模样吗?可元婴期的道体要如何承受?
“那恐怕便是圣人蛊了。”何首乌低声道,在那星图上她感知到极致的危险。若是流光如星雨坠落,刹那间爆发的强悍力量或许可以让此间的一切存在都消失无踪。
“它在吸收元炁生机,我等需截断这一可能!”在这之中最为薄弱的一环,自然就是越昙本人。
谢寄愁也忧心越昙身上的变数,她希望越昙能够克制,可又不愿意旁人动手伤害她,损毁她的道基。在问天垣、钟若存动手的刹那,她已经反应过来,浑身法力鼓荡起,化作雷霆天火坠下,与对手相抗衡。
以寡敌众终是艰难,尤其是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谢寄愁红衣浴血,宛如一尊魔神挡在前方,不许任何人逾越雷池一步。
越昙虽有意帮助谢寄愁,可以她的功行,不过是杯水车薪。圣人蛊鲸吞似的吸收着元炁,越昙的身体好似是个无有知觉的容器。
天幕失色,仿佛阴云遮蔽天穹,只余下悬浮的星图绽放着璀璨的光芒。丝丝焰光垂下,内藏着一股阴戾之气,流转的星流渐渐染上一层赤色,像是一团燃烧不尽的怒火,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寂灭气息。
钟若存蹙眉,面露忧色:“这是?”
问天垣也不敢大意,用周天算经推演未来之变。眼前光影交错流动,她神色大变,寒声道:“群鬼出幽川,千秋圣人死!”
WWW.DJXS.XYZ整理
圣人蛊的寄主要么是造福一方的大慈悲者,要么就是带来天地劫数的人,要将成长起来的圣人蛊杀灭是一件极难的事情。问天垣总觉得过去疏忽什么,可也来不及细想。她在刹那间便作出决定,不与人论善恶,要将鬼主与越昙皆杀灭在此,不能让她们应劫!
既生杀心,滚动的水潮如何能止?两股强悍法力对撞的瞬间,方圆千里同时一暗。大日消失,日夜早已被颠覆,谢寄愁立身在前,而越昙微微抬起头,她仿佛感知不到身上撕裂的疼痛,只看到了万千的星辰,这是星芒最为璀璨的一刻。星河缓缓盘旋,像蝶之翼,像个瑰丽的幻梦。
识海中的圣人蛊感知到她的急迫,开始冲撞着那层星芒形成的厚茧,每一回都是生死之间的游走,每一回都是撕裂元神的痛楚。越昙眼神中映衬着星光,白发在风中飘拂,轻轻一个“落”字,便见万千星辰激射,那藏在瑰丽之后的森然杀机骤现。
灿金之中流动着一股赤红,无数道细线穿破晦暗、穿过雷霆天火,坠向已满目疮痍的大地。
高空之中,谢寄愁在群星变动的刹那回眸看越昙。
时间仿佛停滞在一只如金乌般的赤鸟从她腰侧拂过的那一刻。
在无人察觉时,一道披着袈裟、戴着璎珞的白发女修陡然间现身,她一身雪白金边的连帽袈裟,肌肤雪白,眉心嫣红一点衬得眉目如画。她双手合十,低垂双眼,轻叹一声:“诸如一切,梦幻泡影。”
她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在语调落下的瞬间,那股沛然流动的气机尽数内敛,正在化变中的圣人蛊也不再陷入极端的躁动,而是重新回到星光交织而成的茧中。
一切攻势都在佛修的话语中消散,金钟陡然一响,清澈悠远,破云散雾。钟声消散后,清悦的哗哗枝叶摇动声传彻四方,似在诉说菩提宝音。
金乌破散,谢寄愁的腰间落下数滴鲜红的血,她没看陡然出现的白发佛修,径直迈步走向越昙,将虚弱无力的她拢在怀中。
寂静是被钟若存的声音打破的,她朝着佛修一拜,温声道:“尊者。”这佛者并非旁人,而是道域第一人、佛国首座妙法音。她跟佛国一样,行踪不可捉摸,如来如不来。钟若存也只见过她数面,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刻重逢。
“钟道友。”妙法音眉眼温煦,她唱了声佛号,又道,“贫道要将她们带走。”她的语调虽是温和,可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坚定。
钟若存与问天垣对视片刻,心中疑虑更深。佛国向来隐世不出,上一个踏出来的便是圣人蛊宿主解慈悲,她是佛国少有的大乘入世者。问天垣犹豫片刻,道 :“此人是鬼主,关乎道域安危之事,历来由太上法会处置。道友要将她们带走,恐怕不妥。”
“她本性未失,如何算得了鬼主?”妙法音微微一笑,说,“她是身布施者,以身镇压幽川,与祖师有甚多渊源,得回佛国一趟。”
问天垣蹙眉:“这”光凭借妙法音露出那一手,她就知道以她们之力无法将人拦截,若妙法音坚持带走两人,她们毫无办法。
思忖片刻,她又说,“此事断不能由一宗独自处置,太上法会有权知晓鬼主情况。也不是说我等信不过道友,而是佛国历来无影踪,我辈若想知晓详情,该如何问询呢?”
妙法音道:“这事简单,到时候自有佛国修者前往太上法会。”她到过天涧一趟,曾与谢寄愁擦肩而过,以她的眼力已看出谢寄愁身上怀有的佛气,因而并未拦下她。
在解决左霄之事后她回佛国闭关,功行已稳在大乘三重境,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便能飞升而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得知外间诸事,谢寄愁乃身镇幽川者,怎么能出事?
钟若存一面给人传信,一面问道:“道友说她身镇幽川,又是何意?”
妙法音温声道:“我佛国前辈以身为佛国,度化群鬼;谢道友以身为鬼国,覆载群鬼,岂不是功德无量?”
何首乌不信妙法音的话,她冷笑一声道:“她毁灭我药王峰,又杀害各宗门徒众多,有什么功德在身?她纵然不是恶鬼,举止也近乎恶鬼。”
“阿弥陀佛。”妙法音轻叹一口气,谢寄愁造的孽她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她轻声道,“人间炼狱,岂不是人人皆鬼?”
惊别鹤问:“道友要纵还是镇?或者是度?”她跟谢寄愁没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也不会有其她人的激愤。以妙法音的功行,或许可将幽川之害解决。只要幽川不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那么一切便与她无甚关系了。
妙法音道:“佛无所教,佛不度人。”她一拂袖,便将谢寄愁、越昙二人笼在一团氤氲的佛光中。
谢寄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她凝眸望着越昙。先前四处寻找佛国,却不见佛国下落。如今佛国首座妙法音现身,缘分毕竟来得太晚。她没有抵抗妙法音拂来的佛气,她不去想善恶,只要有一丝希冀,她都不愿意放弃。
佛国,是她们最后的希望了。
等到花未名、何道人脱身的时候,除却崩殒的大地、倾塌的山峰,已不见谢寄愁、越昙二人踪迹了。
花未名脸色寒如冰霜:“人呢?难不成被她逃走了?”
钟若存对上花未名难看的脸色,轻声道:“妙法音将她带走了。”她的内心深处也有怨愤,无暇过问钟景的死因,却不代表她能放下这个仇。
花未名一脸错愕:“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难道佛国跟铸苍生一样,都是站在鬼主那边?她们已经被邪染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