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于阵道,就是她害死我师姐!”祝灵余神色已经变了,看向谢寄愁的视线充满憎恶,恨声开口。

谢寄愁笑微微地看着前方,商红药一行人布阵并未推到此地,可相去也不远,能够利用一二。阵旗一落,便见残缺的阵势被发动,游散的阵气重新被汇聚到一处。地面剧烈摇晃起来,凛冽的罡风在阵气催动下,如飓风向下横扫。

在素寒声的医治下,勉强找回几分自我的商红药见状瞳孔骤然一缩,因为这聚敛罡风的手段,分明是她们先前使得的。“你”

“安静。”素寒声呵斥一声,打断商红药的话。

酒无缺、祝灵余一行人伤势以及法力消耗都不及素寒声她们多,都不消直言,对视一眼便催动法力,纷纷动手,要打破旗门。绚烂的宝光冲天而起,将整座齐物峰渲染得犹如白昼。

被酒无缺她们裹挟着上山的藏玄青有些无措,她以为的鬼主阴云惨淡、兽面獠牙,很是狰狞可怖。可眼前两人气度飘然如谪仙,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潇洒意气,一时间分不清谁是恶人。师尊就是看她如此面貌才罢手的吗?如果她与师尊有交情,那自己应该怎么做?藏玄青犹豫地望向前方,冷不丁与谢寄愁那双银灰色的眼对视刹那。

“藏玄青,你不动手吗?”酒无缺喝问道。

藏玄青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她脚步一抬,可面前骤然闪过一道剑光,正是太乙道人。藏玄青顺势一停,同太乙道人缠斗起来。

谢寄愁掌控阵势极为精妙幽微,雷霆风火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一丝不多、一丝不少。一旁的越昙也来助阵,她听到有人喊她“小昙”,也有喊她“越姐姐”的,抬眸觑见的或是担忧或是愧疚,甚至藏着一缕缕惊惧的眼,她捂了捂耳朵,只觉得脑海中嗡嗡炸响。

这一场血腥的厮杀持续到天明,不计其数的山石倒塌崩裂,在奔涌的狂澜中,齐物峰仿佛要被彻底打烂。大日跃出,朝霞映山。原本的齐物峰顶便是红云浮动,如一圈烈火,此刻更是熊熊焚烧,犹如日陨。山峰上的罡风异气被打斗时的灵云漩涡打乱,越发狂暴猛烈。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山巅传来的一道声音显得微弱。

就在红日跃出高山的当口,那潜藏在齐物峰的无边伟力轰然爆发,无数光焰冲向高空,如一团弥漫千里的火云,剧烈滚动。从中泻出来的狂暴罡风和火流,根本便是无差别的攻袭,宛如巨兽张开裂口,要将山上所有的人都吞噬。

谢寄愁猛然间警觉过来,她将越昙往怀中一带,浑身法力鼓动,泽水齐动,化作汪洋将罡风烈火阻隔在外。法力与那股来自天地的庞大能量相撞,仿佛烈日下的寒冰,融化得极快。

乌慈云、酒无缺一众也心惊胆战,知晓齐物峰的危险,纷纷祭起法诀来护持。藏玄青本来就无心缠斗,最是警觉。在危机到来的刹那,补天石顷刻间跃出,化作一道一丈大小的圆盾,将数道身影笼罩在其中。她来此地更多是为了热闹,没有与谁结仇的打算,故而能救一个是一个。酒无缺、乌慈云靠得是自己道行硬抗,商红药、素寒声则是为补天石护佑。

那阵狂暴气机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压制千载的能量尽数爆出,连带着笼罩天星的异气都少掉几分。谢寄愁捂着胸口,咳出一股鲜血来,她胸中气闷得厉害,法力被那气机刷去一大层。她最先看怀中的越昙,见她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谢寄愁狼狈不堪,余下的一行人除被罩在补天石下的,也状态不是很好。几个从筑基期拔到金丹期修为不济的,直接化作飞灰被山风吹散。

沉凝的氛围只维持刹那便结束,不管是素寒声还是酒无缺她们,都知道这是一个动手的好机会。鬼主立于上方,直面洪流冲击,伤势定然极重!阵旗已经被狂流碾碎,素寒声一众人不约而同地朝着谢寄愁出手。她们觑准的时机极好,在谢寄愁应敌的刹那,终是成功地将她与越昙分开来。

“师姐!”越昙眼皮子狂跳,一句声嘶力竭的呼喊从口中冲出。

“她不是你师姐!她是恶鬼!她是凶手!要不是她,恐怕都用不着牺牲这么多人!”素寒声猛然间拔高声音。她眼中布满血丝,在日光下显得赤红。她看了眼越昙,又对商红药她们道,“这是一个好机会,齐物峰上刚爆发一阵,你带着我炼制的药,趁罡风微弱,去将天星之精采来!”

商红药拭去唇角的血迹,飞身向着天星之精掠去。她的动作极快,兔起鹘落间,便已经冲到前方。谢寄愁没去阻拦商红药,她死死地盯着拦截着她的酒无缺、乌慈云一行人,周身气机逐渐变得阴戾狂暴起来。她离越昙只有数丈的距离,可被一众人挡住了,她们该死,一个个都该去死!

“越越,我会医好你的,你跟我们回去。”素寒声凝视着越昙,放软了声音苦苦劝说。

“师姐没错,你们为什么要说她是鬼主?你们为什么要杀她?”越昙绝望地看着素寒声,喃喃自语。远离谢寄愁让她不安痛苦,她是不祥吗?她早该做出抉择吗?这恶名需要人背负,怎么不是她?她本来就是害死一众人的凶手是吗?越昙脸色变化,她持着鬼神泣,尖锐的笛音刺破云霄,陡然间停滞下来,四面寂静无声。

像是过了许久,也像是一瞬。一条身影从天星处冲了下来,法衣着火,血肉被刷去大半,极为狰狞可怖。正是取来天星之精的商红药。她浑身都是灼热的火气,以法力已不能抗衡。可在她掌中的天星之精却安然无恙,迎风摇曳,自在得不知人间愁苦。

商红药凝视着越昙,轻声道:“阿昙。”她将天星之精递向越昙,又柔声说,“那人是鬼主,我们已经知晓天涧真相了,你是无辜的。我知道没了师姐你内心惨痛,可你还有师长、亲友。何必陷入过去的苦梦中呢?跟我们回去吧。”

“纵然她是谢寄愁,那也是被阴魔侵蚀,害死所有人的黄泉恶鬼。”

“不!”鬼神泣从手中松落,啪嗒一声跌到地上。越昙捂着头,神色很是痛苦。她七窍中溢出鲜血来,在刺激下情绪彻底失控。她重复着“不”字,那无法靠她主动使出的剑气陡然间爆发出来,猛地飚向前方。

扑哧一声,剑入血肉。

越昙失神地看着自己握住千秋圣的手掌,再看了眼满是错愕的商红药,呼吸停滞片刻。

“小昙?”

“越越?”

商红药和素寒声的声音同时响起。

白发被风吹起,遮盖越昙半张脸。她的神色空白一瞬,继而是悲到极处的大笑。

商红药向后退,本能地抵御那剑气带来的撕裂痛苦。可就在她往后退的时候,越昙眼神一凝,法剑又再度送出。“星移北斗”夺杀生机,紧接着便是“北斗悬天”,七道凛冽的泛着寒芒的剑气斩上商红药,飚射的剑芒如银河倒泄,浩浩荡荡,根本没给她躲闪的机会。

温热的鲜血飙飞,溅落在脸上。

越昙的神色忽而变得极冷,她低头看着被剑气贯穿,周身千疮百孔的商红药,眼中空茫无相,短促笑了一声:“我说了,大师姐是无辜的,都是我做的。你们为什么要害她?你们为什么要逼杀她?你们要恨的人不是我吗?”

“被鬼物控制的是我,过去害死众道友的是我,如今杀死你的也是我,你们信了吗?”

第66章 你就该伏法!

商红药本就是重伤之躯, 又被阴魔侵体,她不曾对越昙设防,这一剑下来根本来不及抵御。越昙极少用剑, 可对剑的天赋感 忘 ?συ 艹 ィ寸 ??ι 整 理 知仍旧存在,剑式与剑式之间的衔接根本不留一丝缝隙。境界同一,可对法力的运用有差别, 商红顷刻间便被煌煌剑气穿透。

“阿昙?”商红药愕然地望着面色空茫的越昙, 眼中俱是不可思议。骤变跟随而来的鬼谷一众更是神色骤变,呼喊声撕心裂肺。“为什么?”她低头看着被剑气穿透的身躯, 不敢置信地问。

失去理智的越昙怎么可能回答她?空茫无神的脸展现出的是一种冷漠无情的陌生和残酷。

商红药心凉了一截,她忽然在想,是不是当年的越昙眼中的她们, 也是这般模样呢?一口心气在陡然上涌的悔恨中被淹没, 商红药失去追问的心情, 她的嘴唇喃动着, 一句很轻的“对不起”零散在风中。错了, 她们都做错了。她没办法等到越昙的原谅。或许素寒声她们还有机会,但是她只能在悔恨中渐渐意识消亡泯灭。

千秋圣的剑气并没有随着剑锋的旋动而消亡,无穷的力量从商红药的躯体中爆散开, 宛如一团血雨。商红药气脉早已经断尽, 如枯槁的树叶般飘落在地。

酒无缺一行人在拦截谢寄愁, 而素寒声离越昙最近,她转向越昙的目光中, 同样藏着震愕。可紧接着浮现的是一种不祥的惊惧感,因为越昙手中的剑芒一转, 锋锐的寒光指向挡在前方的她。没有怨愤、没有恨意,更没有当年的亲近, 有的是苍茫夜色般的空。

“昙儿?!”谢寄愁的神色骤然一变,她并不会因越昙对商红药下了死手而感到愉悦。因为对如今的越昙而言,手刃曾经的仇人,同样会给她带来压力以及痛苦。她轻而易举地从越昙的脸上看出问题,此刻的越昙已不是紧绷的弦,而是彻底地断裂失控了。而失控的情况下做出的事,会是悔恨的诱因。她宁愿由她的手中沾满鲜血,宁愿自己去走那么一条满是杀戮的路。

血腥气在风中回旋,谢寄愁眼神冷厉,她面对着横亘在前方的乌慈云和酒无缺,出手更是阴森狠辣,甚至连乌慈云的奇门九诀也不在意。

纵然是经过齐物峰荡下的烈气侵袭,谢寄愁的气势仍旧极为强悍。在眼中只剩下越昙后,她采取极端的以伤换伤方式来清除前方道路上的障碍。乌慈云、酒无缺也因越昙的动作而心惊,可她们知晓自己的目的,知道这是少有的斩灭鬼主的机会!顾不得哀悼商红药的凋零,两人便将自身气机拔升最高层,拿出玉石俱焚的决裂来拦截谢寄愁。

“越越?你”素寒声死咬着下唇,手中的银针在身前徘徊不定。她已后悔当年事,如今难以狠下心来对付越昙。她看着一副空茫无相的越昙,不由得朝着后方退了一步。那头鬼谷道人掠来,她身后一拦,片刻后又将手慢慢落下。

剑气纵横,宛如星流滚荡。越昙没再对鬼谷道人下手,她的身上浮现一层极为玄妙的气息,身后浮现出一幅浩瀚深邃的星图,而在群星之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潜动。素寒声一行人不知,可谢寄愁却是知晓,那是圣人蛊的力量!越昙也正是因为此异象,才被认定根骨极好,成为边玉沉的门徒!

齐物峰中,罡风倏地消失,仿佛时间在刹那静止。整座山中庞大繁盛的生机忽地朝着越昙的身上涌去,在无边的青气下,是一片死寂沉沉的暗。越昙感知不到圣人蛊的变化,她只是失神地看着前方浑身浴血的谢寄愁,喃喃自语道:“我才是罪大恶极的人,我师姐是无辜的,你们为什么要害她?”

“越越,你不要替恶鬼认罪!”素寒声拔高声音,语调中满是急色。

谢寄愁听得心如刀割,她越过酒无缺、乌慈云一行人,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血迹走到她的跟前,一双眼中满怀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