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昙落剑的时候,元圣并不是不想抵抗,剑芒落下,她自身还是会有所损失的,尽管是少量的,可以忽视的损失。但元圣依旧不想生受剑芒。她之所以定立在原地,是元空中又出现一抹异数。近千年来成功飞升的道人不多,每一个都落在元空中,被她截留了。那些人是她的玩偶,是她用来了解人世、解闷的器具,她当然也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拿取力量。
这次拿取力量其实很顺畅,毕竟囚在玉像中的人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可恰恰因为顺,元圣觉得不对劲。那股磅礴浩瀚的力量如同洪流灌入她的身躯,一道道化影走向凝实,几乎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好!元圣神色微变,化影没了本我面貌,的确听她驱使,是她的一部分力量。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气机层层拔升,几乎要超越道域能够承载的极限!她不仅不能避开对方的剑势,甚至要主动地迎合,因为“星移北斗”的剑势能将气机剥落。她现在就像是一滩过满的水,即将要溢出。
元圣主动相迎的时候,越昙就发觉了,她瞬间警惕起来,认为对方有什么阴谋诡计。可她没有其它的选择,一旦停下,或许就会被元圣找到机会影响那朵承载众人气意的宝莲。她抬起剑斩去元圣的气机越多,与更高层次的道理接触就越多,她的功行起先是缓慢地提升着,但是到了元圣主动将力量倾出时,猛地向上提升一截。这些是好处,越昙是不可能放弃的。她聚精会神地迎对着元圣,但手中的那柄法剑千秋圣,却是逐渐到了极限,在越昙再度朝着元圣斩去的时候,出现一道裂痕。
而此刻的元圣借由越昙之手,将多余的气机斩去。尽管元空中的力量仍旧源源不断地灌下来,可她有了腾出手的空隙。她眼神闪了闪,毫不客气地朝着越昙回击。她想离开这里,这些人不让她走,那就只能死。
刹那间,一道耀眼灼目的光芒绽放起来,将冥晦与幽暗驱逐,好似日月重新降临,照亮了天地。越昙不敢大意,将神通一起,顿时使出群星无量,可就在剑气光芒飚射出时,那柄千秋圣终于也到了寿终的时刻,彻底粉碎化作齑粉。灼目的光芒与剑气对撞,爆发出无尽的、白茫茫的光华,轰然作响的天塌声中,一道玄光自其中飞射而去,直斩越昙。
越昙手中已无剑器,她瞳孔骤然一缩,遏制住腾挪脚步的欲望。她要在此处坚守!思绪稍微理清,身体已经先一步反应,那拿剑的右手中多了一支笛子。此刻它并未发出任何音声,而是朝着前方的玄光一点。在玄光即将抵达的时候,四面的气机剧烈地波动起来,一张太极图陡然出现玄光之前,宛如深邃的漩涡,将玄光中蕴藏的力量吸摄的一干二净。
“师姐?”越昙倏然回身,眼眸粲然明亮。
“辛苦昙儿了。”谢寄愁朝着她微微一笑,她的气意被推到无穷高,周身气意缥缈起来,仿佛要从此世间脱离而去。
沸腾的雷池已然平静下来,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对望,片刻,元圣清脆的笑声又响起,她埋怨似的道:“你与你当初的道念背道而驰了。”
“前身之我,如何是我?”谢寄愁不以为然道。借由那几位的气机,她和元圣的功行也算是不相上下了。但若是元圣选择踏出那一步,借由天地关门回到元空,以目前的她们来说,仍旧是无能为力的。天道之下,生灵卑弱渺茫,皆是蝼蚁。
元圣敛住了笑:“你要与我为敌。”
谢寄愁冷笑一声:“人世种种,皆是你导致的,难道我们不该报仇么?”
“可如果不是我,她可能都无法入道,你们也不会相识相知。”元圣指了指越昙说。
“我之人生有你导致的必然,却也有无数个偶然。”越昙眼神闪烁,“在没有你干预的时间里,怎知我们无法相识?”
元圣沉默半晌,又问:“你们要伐天?”
谢寄愁银灰色的眼眸中沉着一股坚定,她缓缓地开口:“如果你是苍天”
话没有说完,她转眸去看越昙。
越昙持着鬼神泣与谢寄愁靠拢,两人的眼中绽放出锋锐的亮芒,在这一刻,异口同声道:“那就请苍天赴死!”
谢寄愁抬起手,地水火风齐动。
凿破乾坤秘,一画开天时!
越昙心领神会,横笛在前,音律声顿时在幽暗中。
两人在恶瘴中走过一座又一座城池,黄泉法相吞噬恶瘴,而笛音渡世留下无穷生机。
归藏八字诀催起 ,水、山、 雷、风、火、地、泽、天与五行交汇,与音律相和。八方之北,广莫风来,五行水动,应以黄钟之声;八方之东,明庶风起,雷木生发,夹钟相应……观象于天,观法于地,观物取象,即是天地法!
滚荡的雷池早已经在惊天动地的斗法中毁去,而元圣仍旧无法踏出这片地界,因为囚困她的是八卦、是天地牢笼!阴阳双鱼图自上而下压来,高亢的音律无处不侵,元圣没来由地心悸,她眸光冰寒,她用了数千年才成功降临人间,她听人说了那样多的风光,天地广漠,九万里风尘,都没有一一遇见,她不甘心离去。
隆隆巨响里,日月从元圣的背后生出,十只金乌裹挟着无穷无尽的流火冲向双鱼图,十二轮月魄高悬,将冰霜向前推进,仿佛要将一切存在冻结。可在双方的力量接触瞬间,日影月魄身上都迸射出数道血线,刹那化作一蓬气雾,光与火随之消失,可紧接着又是一团更炽烈的亮芒浮现。
元圣缺少的气机很快就从元空中向下冲的力量里得到补充,她凝眸注视着前方,伸手一捉,武器又变成一柄泛着不祥光芒的刀。她纵身跃起,刀尖抵在鱼眼上,身体一旋,留下一道圆满无缺的弧线,紧接着将刀身一振,一丝丝如蛛网般的裂隙便出现在阴阳图上。就算不提她是无所不知、无所求的天道化生,光是古往今来那些得到圣人蛊滋养的人物,还给元圣的反馈便是个难以估量的极数。
她持着古朴的刀望向被震退的谢寄愁、越昙二人,微笑道:“天道无所不能。”
谢寄愁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面无表情地询问:“可你现在还是天道吗?”一画开天演乾坤,囚住元圣这方天地里,是她和越昙的创世章!
第89章 转身不向红尘里,我与人间断旧恩。
一语落下, 风雷大作。
在这乾坤里,谢寄愁、越昙二人以道法辟新天、运四时。八卦之中阴阳流动,勘定山泽的, 敷平水土。四方声动,高亢清亮的笛音之中,四道凤鸟的虚影陡然间现出, 亘古之初, 是四时之鸟在天盖步算时间,以分、至为四时。三天四极既定, 日月始出,而后有朝昏昼夜。
元圣神色骤然大变,这并非真正的演化天地, 而是用道法在一方水土之上演绎出来的变数, 只在这一方水土之上有无与伦比之力。可她就困在那一方, 这意味着她天生的天地权能正在被侵夺, 天地翻覆已由不得她来做主。
日影高升, 无穷无尽的晦暗在这狭窄的空间中被驱逐,刺骨的冰寒也如同潮水退去,俨然是从无明步向了新天。阴阳太极图被她用刀打碎, 可它存在于任一地方、任一时间, 无处不在的压力如高山倾倒, 尽数砸在她的双肩。元圣已经不奈承受,她知道自己需要想办法挣脱牢笼。她的眸光转移到越昙的身上, 毕竟谢寄愁在合众人之力时,已经与她有着相仿的境界, 而越昙却是一个破绽。
元圣主意已定,她眼神寒光绽放, 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在层层挤压着她的天地间腾挪,她抬起手朝着下方一按,便有一股磅礴的热流朝着越昙的身上流去。越昙眼神一凝,身上的气机陡然间拔高,笛音激烈起来,如层层叠叠推进的浪潮。轰隆一声巨响,元圣看着往后跌退的越昙,发现自己的攻击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结果。她的眉头皱了皱,有些不明所以。但数息后,她呼吸一凝,猛然间明白了过来。她借着越昙削落身上满溢出来的气机,而越昙也在这个过程中与更为高妙的道法接触,自身功行层层推进,此刻之她跟不久前截然不同。
凛冽的风呼啸而来,元圣身上的气机降落到了低谷。在这新造的天地里,她的力量被压制着。八卦之门俱开,天地间都是浓郁的杀机。躁动的元炁、吹来的长风、落下的日芒……只要是此间存在,在她的眼中都化作浩浩荡荡的刀光。气机被咒术牵引,已到元圣的跟前!元圣催动法力,可在轰然的撞击声里,无数道肉眼难以看清的光流穿越她的身躯,她咬着牙,脸上露出了震怒的神色。
小天地无法与元空相接,她先前因过去充沛的力量苦恼,而现在却因元空来的元炁被截断而苦恼。她瞪着前方的谢寄愁、越昙二人,身形飘忽。可在这方八卦勘定的乾坤里,谢寄愁、越昙俨然是创世者的化身,她们同样来无影去无踪,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或是实打实的道法对轰,或是悄无声息地消隐,虚实之间没有半分滞碍。而元圣她自己,在此间越陷越深,而受到压制之力也越来越多。这方天地挤压她,就像她在道域让乾坤翻覆,让高山大川去挤压生灵一样!
“不自量力!”元圣怒喝道,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从至高、至远之地传出。怎么会有人狂妄到想要诛天?!她身上气机猛然一抬,身后数十道虚影再度迈出,持着武器试图去倾覆那挤压着她的天地。
谢寄愁、越昙二人凝眸注视着元圣,她们能够感知到元圣身上那股深邃不见底的、逐渐变得狂乱的气机。双方间的道法始终在对撞,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如果不能侵夺对方的力量,那就只能被她所侵夺。
“你早没了天地的恢弘,杀你,怎么算是狂妄?”谢寄愁冷笑,一抬手无数风雷灌落,她的袖袍在风中鼓动。在山崩地裂之声中,在尖锐悠长的鸣声中,那企图翻天覆地的虚影一道又一道破碎。到了这方天地间,失去了元空的接应后,谁才是蝼蚁?
笛音催出的音刃如刀横推,与元圣掌中提着的刀相撞,而天穹飘落的雷光、火光,也与刀芒相撞,迸射出一团团激烈的光。感受到重压的元圣向着大地陷去,可地面上一股力量在侵蚀她的双腿,她不得不拔起双腿,向上飙升。但就在她身形动时,无形的山一重重飞来,砸在她的肩膀、在她的背脊?*? ,迫得她弓起了身体。
越昙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元圣,在元圣被天地间无形的锁链牵住脚步的时候,她眼神微微一动,觑准时间。搭在笛身的左手忽而做剑指,向着前方一划。身后灿烂的明光一闪,随即扑向在半空中凝滞身形的元圣。光焰无穷,而削落的气机无定数。鲜血从元圣的身上飚出,在半空中炸开一团团细微的血光。元圣砸向地面,激起一片翻滚的烟尘。而烟尘之中,属于大地的束缚已经化成一张网,将元圣牢牢困住。
“一点冥灵就该散尽,就该归向天道。”谢寄愁寒声道。她们都是棋盘上任由元圣戏弄的棋子,因她一念生受了无尽苦。是非对错端看立场,她不想仔细追究因果。她只知道,如果不斩杀这点冥灵,她们永远不可能得到自由!
砰砰砰数道响声传出。
那坚硬的压在元圣身上的石笋炸成碎片,元圣仍旧有余力,腾空飞起,不遗余力地扑向前方的谢寄愁。
这注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厮杀。
元圣已经杀到前方,谢寄愁眼神冷凝,她擦了擦唇角因过度消耗元炁溢出的血迹,再度将咒决拨动。元圣提着的刀斩向虚无,在她回神的刹那,觑见的是灿烂夺目的明光,可其中每一道气流都是杀伐凛冽的剑意。元圣横刀一推,身上虚影纵出,承接了这夺命的杀机。元空之上,又一尊玉像破碎,那声嘶力竭的喊声越发凄厉。元圣舔了舔唇,幽幽地注视着谢寄愁、越昙二人:“看谁先力竭。”
她的话说中谢寄愁和越昙最深的顾虑,她们此刻抵达巅峰的力量可以说是假借的,而元圣却是在数千年便已经诞生,身上汇聚着无穷的力量,她是元圣,却也不仅仅是元圣,而是被她借用圣人蛊侵夺的任意一个人。
天地间倏然寂静刹那。
谢寄愁紧抿着唇,杀意没有收敛,反倒越发凛冽。